谢贻香一宿未眠,第二天路过湖州时,便在城里稍作歇息,随后又是连夜赶路,终于在第三天清晨抵达了杭州城南面的绍兴府。
要说此地已属江浙地界,无论绍兴还是杭州,不久前其实都在恒王叛军的势力范围之内,所以朝廷才会将附近零星的兵力尽数集中到铜陵、宣城和湖州三地建立防线,生怕恒王叛军挥师北上。却不料从今年年初开始,恒王的叛军忽然相继往南撤离,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尽数退到江浙的丽水以南,竟是全线退守到福建境内,从而将整个江浙大地拱手让给朝廷。
对此朝堂上曾有过多次议论,朝中大臣为拍皇帝马屁,都说恒王是因为自知不敌,所以才会撤离江浙据守福建,分明是要和朝廷持久作战;待到西北的嘉峪关和漠北的宁夏卫、大同卫等地战况稍缓,便可将大军调回,一举荡平这场叛乱。
哪知恒王这些年来之所以手握重兵,寸步不离地驻守在江浙地界,其作用便是要抵御从东瀛偷渡而来的倭寇。就在恒王叛军撤走后的一个月内,沿海各地再无军队驻防,东瀛倭寇眼见威胁一去,顿时愈发猖獗,从沿海的象山到温岭一带,转眼便有十几处村庄被大批倭寇洗劫一空,所到之处,竟没留下一个活口,逼得沿海百姓只好背井离乡,纷纷逃往内陆暂避。
而朝廷在这江南一带本就没多少兵力,能够勉强守住铜陵、宣城和湖州三地这条防线已属不易,如今伴随着恒王叛军退守福建,隔在双方之间的江浙大地上又多出这么一股倭寇的势力,无疑是火上浇油,令整个江南的局面更加复杂。可想而和,倘若朝廷在此时派出仅有的一点兵力开往江浙清剿倭寇,一来未必能够击败那些凶悍的倭寇,二来更是令福建境内的恒王叛军有机可乘。是以朝廷也是束手无策,无奈之下,短期内也只能任由那些东瀛的倭寇肆虐,眼睁睁看着沿海百姓遭殃。
然而对谢贻香来说,自从父亲谢封轩被皇帝“赐死”以后,她便对这些所谓的天下大势再也没有了兴趣。无论坐在皇位上的是当今皇帝还是谋反的恒王,又或者是昔日的“小龙王”赵小灵、今日的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却与自己有什么关系?父亲谢封轩替皇帝卖命大半辈子,历经大大小小上千场战役,终于击溃前朝异族,替汉人夺回自己的江山,但到头来却又如何?甚至连一个寿终正寝的结局也没得到,自己又何必要步父亲后尘,继续往这一池粪坑也似的脏水里跳?
所以在如今的谢贻香看来,自己还不如踏踏实实地破几个案子,抓几个歹人归案,做些惩恶扬善的实事。话说眼前这座绍兴城既已经重回朝廷的管辖范围,各处的官府衙门自然也已恢复正常,东面沿海各地虽有倭寇作乱,但短时间内也还波及不到此地,所以也算是一番歌舞升平的景象。谢贻香便径直去往绍兴府衙门报到,持刑捕房公文接办数日前发生在东郊银山村里的命案。负责此案的本地捕头姓杨名聚德,倒是个精明干练的老手,听说刑捕房派来的人终于到了,急忙出来迎接,才发现竟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袭素衣,满脸冷冰冰的神色,就像是家里刚死了人似的,顿时大感失望。
当下杨捕头只好硬着头皮和谢贻香交涉,得知她果然便是刑捕房派来负责此案的捕头,更是斜眼打量起面前这个小姑娘,脸上尽是不屑之色。一旁的捕快里倒有识得谢贻香来历的人,连忙向杨捕头附耳解释,说如今的金陵刑捕房里合计只有两名女捕头,一个是从蜀地调来的中年女子,不久后便要嫁给刑捕房总捕头司徒明杰为妾,而另一个则是昔日谢封轩谢大将军家的三小姐,想来正是眼前这个脸色阴沉的素衣少女。
听到这话,杨捕头顿时火冒三丈,向身旁那捕快劈头盖脸地骂道:“谢封轩的女儿又怎样?莫说是谢封轩的女儿,就算是谢封轩亲自前来,难道杀人凶手便会因为忌惮谢大将军的威名,主动前来投案自首?哼,要知道这破案一道,可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当中容不得半点纰漏。那些凭借家世门第讨来的官职,留在金陵城里混混俸禄也便罢了,到这里来瞎搅和什么?司徒明杰个小娘生,也不知是怎么分派的案子!”
他这话看似在对身旁的捕快发火,实则却是在辱骂谢贻香。要知道若是换作以往,只要谢贻香亮出“谢三小姐”这一身份,各地官吏无不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想不到父亲这才刚离世没几个月,便已是人走茶凉,就连绍兴府衙门里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捕头也敢出言不逊。谢贻香戴孝在身,也没心情和这小地方的捕头计较,当即淡淡地说道:“若是对刑捕房的安排有所不满,大可以走正规流程向刑捕房提出申请,叫司徒明杰换人前来便是,又何必开口骂人?”
不料这话一出,那杨捕头的火气反而更甚,当即怒道:“好啊,走正规流程是么?我杨聚德这便去写,写完立刻飞鸽传书送到金陵刑捕房。要知道此番在我银山村里犯案的歹人,乃是一个杀人吃人的狂魔,可谓是穷凶极恶之辈,刑捕房却派出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负责此案,还说是什么谢封轩的女儿,当真是搞七捻三,当然要换人!”
谢贻香不料对方居然蛮横如斯,不禁暗叹一声。要说以她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