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寒山这才看到那个粗瓷大碗已经倒扣在自己身前的地上,言思道则是双手抱胸,将旱烟杆叼在嘴里,显然已经在碗中藏好了物件。
但墨寒山一时却顾不得眼前的射覆,要说眼前这个自称“大梦戏子”、“金万斤”的神秘人,自己十多年前便已在嘉峪关长城上和他打过交道,却至今摸不透深浅。此番他又伙同神火教前来营救公孙莫鸣,背地里居然是要利用神火教的势力串通西域诸国合力发兵中原,单凭这一点便足够骇人听闻,可见此人的图谋极大。可是他这一举动倘若依然只是表面文章,又或者说是在故布疑阵,那背后岂不是还藏有更大的阴谋?
当下墨寒山便沉声说道:“皇帝的十一皇子恒王素来心怀叵测,世人皆知。数月前这位恒王上演了一出假死的好戏,以此哄骗皇帝动手拔除其羽翼,随后他再死而复生,集结这些走投无路的各方势力在江浙起兵作乱。而阁下恰好也在此时以神火教的名义唆使西域各国出兵,倘若并非是要真心相助西域各国,那么整件事唯一的得利者,便只有在江浙起兵的这位恒王。阁下是要借西域各国的兵力牵制朝廷,好让恒王得以喘息,借机壮大势力,所以阁下根本就是恒王的人?甚至连恒王先前上演的那一出假死之戏,其实也是由阁下代为谋划?”
言思道嘴里的一锅旱烟此时已经燃尽,他便取下来在地上磕去烟灰,似是而非地回答道:“乡野间的农夫尚且知道,鸡蛋不能全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又何况是我?昔日的苏秦一手促成六国合纵,同时身佩六国相印,我虽不及古人,但同时与多方势力打交道,自然也在常理之中。”
墨寒山当然不满意对方这一回答,又说道:“阁下若是将宝押在恒王身上,未免太过愚蠢了些。话说当今皇帝生性多疑,天下的兵权几乎都在几个皇子手里,是为俗称的‘四王将兵’;除了在漠北抵御前朝余孽的颐王和赵王,以及西北的这位泰王,剩下一位便是在江浙肃清倭寇的恒王。如今恒王一反,朝廷仓促之间无兵可用,只能将各地零星的散兵召集起来,在湖州、宣城、铜陵三地建立防线,这才令恒王暂时得以存活。然而眼下皇帝仍然健在,恒王的起事终究是个反贼之名,双方若是罢兵休养,同时积蓄自己的势力,到底还是朝廷得利。所以之后无论是西北的泰王回军还是漠北的颐王和赵王分兵南下,又或者朝廷是重新招募百姓组建军队,剿灭恒王乃是迟早的事。阁下如此大手笔调动西域各国进攻中原,对恒王而言无疑是杯水车薪,甚至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言思道不禁笑道:“原来寒山老兄这十多年来看似‘面壁思过’,还不许墨家弟子出仕为官,其实却是心怀天下,否则又怎会对当前的局势了然于胸?如此看来,只怕墨家的复出已是志在必得。但我还是要衷心奉劝你一句,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也好替你墨家保住一丝血脉。也不怕告诉你,西域各国的联军不过是我计划的第一步罢了,倘若我此番事成,只怕这整个天下都要从此易主了。”墨寒山顿时冷笑道:“阁下空口吹牛的本事倒是有增无减。”
言思道明知对方是在激怒自己,还是忍不住哈哈一笑,径直探出手指,在面前的地上书写起来。只听他口中说道:“天下易主,便在这个字上。”
墨寒山看他手指间的笔画,分明是个“尸”字,一时猜不透其中的玄机,忍不住问道:“尸?尸体?又或者是尸变?阁下既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倒不如开诚布公,何必故弄玄虚?”
言思道微微一怔,随即大笑道:“不可说!不可说!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似这等要紧之事,又怎能随意泄露出去?”说着,他便探出手中的旱烟杆,轻轻敲打着地上那个倒扣着的瓷碗,笑道:“寒山老兄与其在此胡乱猜测,倒不如猜一猜这个瓷碗中所覆何物。若是在这场射覆之中输给了我,往后天下是兴是亡、是合是分,也与你墨家无关了。”
墨寒山虽然心有不甘,可是看言思道这副神情显是不肯透露,只能慢慢地旁敲侧击,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问出一二,但眼前这场射覆可不能输。当下他微微一笑,缓缓伸出右手的食中二指,在身前的地上轻扣起来,不到片刻,便开口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阁下既以天下为谋,行事间自然少不了钱财。这些年来从紫金山的太元观谋反,到李九四的藏宝重现黄山,再到‘蜀中四绝’的内讧,最后是湖广洞庭湖和江西鄱阳湖的两场大劫,相继发生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若是我所料不差,这些大事只怕都是由阁下谋划,目的便是要筹集钱财。甚至阁下此番与神火教合作,都是以‘金万斤’为名,自然也是取自此意。所以阁下此刻所覆之物,乃是外圆内方的一枚制钱。”
听到这话,言思道的脸上先是一喜,却又立刻变作惊讶之色,说道:“这……这个……寒山老兄是墨家巨子,既已开口,那……那可不能再更改了!”墨寒山见他这副神色,不禁哑然失笑,叹道:“阁下是当世高人,似这般拙劣的遮掩,非但小觑了墨寒山,也是在轻贱你自己。”
眼见自己的用意被墨寒山当面道破,言思道脸皮再厚,一时也有些尴尬,只得干笑两声,将面前的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