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妮好几年没有见过云裳了,这会子见她头上顶着雪花进门,亭亭玉立的站在屋子里,差点儿没认出来。
直到云裳弯着眉眼喊了张春妮一声,她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拍打着云裳身上的雪花,声音略显激动地问,“……云裳?你这是,打京城回来啦!?”
“哎!张姨,我月初回家的,这些天去汾阳我奶家了,昨儿才回来的。”
云裳顺势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在屋里环视了一圈,接着问,“张姨,盼归姐姐呢?顾二哥说他快要当舅舅了,我得去瞧瞧盼归姐姐。”
“还在西屋睡着呢。”张春妮给云裳盛了晚甜汤,说起顾盼归的情况,“她现在七个月的身子了,觉多,身子重,这种天儿就喜欢睡懒觉。”
外面下这么大的雪,大着肚子的人还是窝在被窝里比较好,万一在外面摔上一跤,那麻烦可就大了。
云裳在外面灌了一肚子的凉风,围着炉子一碗热汤下去,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解下围巾,从包里拿出细棉布,让张春妮给顾盼归肚子里的孩子做贴身小衣物穿。
张春妮也不跟云裳客气,接过细棉布放在一边,又拿起碗继续给云裳添汤,“搁外头吃不好吗?这咋比以前瘦那么多?来,再喝碗汤暖和暖和,等晌午张姨给你炖只鸡好好补补。”
云裳一听张春妮要给她炖鸡吃,脑袋差点炸了。
如果没有算错的话,她在汾阳的大半个月,老太太平均三天给杀一只老母鸡,现在一听‘炖鸡’两个字,嘴巴里条件反射就会泛起鸡汤味儿。实在是喝厌了。
云裳接过张春妮递过来的汤碗,放在炉子边上,“张姨,你别忙活了。我稍微坐坐就得回去,今儿还得陪我妈去百货大楼一趟呢。”
这两天突然降温了,云裳从港城回来后,只在京城买了几件单衣,今天得去百货大楼给她置办过冬的衣服。
要不然,她只能穿从港城带回来的那些‘奇装异服’招摇过市了。
张春妮点了点头,在坐在炉子边上,细细问起云裳这几年的情形,也跟云裳说了顾时年前两天打电话回来的事情。
“……说宜城天气不错,冬天不冷,夏天山上树木多,也比城里凉快。他带的连队是从好几个军区选拔出来的尖子连,训练要比普通战士辛苦一些,假期也少,估摸着今年不能回来了。
对了,我咋听老三说,你不上大学了,过几天也要去宜城军区?”
云裳也不否认,点点头,“我跟爸妈说好了,我这个年龄上大学太小了点,先去宜城呆两年,等满十八后再去想上大学的事情。”
等满十八了,先押着顾时年把婚先结了,完事她就有理由继续赖在宜城不回来,等恢复高考后再去想上学的事情。
张春妮可不知道云裳在打什么主意,听了她的理由,倒也没有怀疑,“这么想就对了,能上大学当然要上大学。像我们厂里,大学生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坐办公室的干部,初中高中毕业的,当干部真没有几个。”
白家有送孩子上大学的条件,不去上大学,实在可惜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等到顾盼归起床后,云裳过去瞅了一眼她七个月的大孕肚,还上手摸了一把,不顾张春妮的挽留,顶着风雪往大院儿走去。
………
与此同时,远在西北偏远小县城的顾光宗站在县里唯一的邮局门口,局促不安的来回徘徊,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给张春妮打一通电话。
接到顾时年的电话后,他不敢耽搁,当天就爬上去西北的火车,赶往这座在地图上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小县城。
拿着介绍信到了劳改农场,才打听到顾怀庆十天前就去世了,农场这边说顾怀庆得的是传染病,没人敢收尸,领导直接让县里殡仪馆过来把人拉走火化了。
顾光宗过来后,顾怀庆的骨灰坛子还寄存在殡仪馆,劳改农场的人都没有给他起个坟包。
想到之前那个牛高马大,身材健壮的男人,如今只化成一把灰,栖身在一个小小的骨灰坛子里,顾光宗心里既解气,又无端端蔓延出一股莫名的悲伤情绪。
他摸了摸揣在怀里好几天的密信,抿紧了唇,进入邮局,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却从来没有打过的电话号码。
张春妮刚到厂里,还没来得及解开围巾,外面就有人大声喊她出去接电话。
“张同志,快来,你儿子的电话!”
张春妮笑着跟工友道了谢,接过电话,刚喊了声“老三”,顾光宗的声音就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我是顾光宗。”顾光宗顿了一下,给足了张春妮反应的时间,才接着道,“我在西北劳改农场这边,给我……给他,处理后事。”
张春妮整个人僵在了那里,捏着电话的手也不自觉的开始打颤,过了许久,她才干咳一声,声音略带颤抖的开口了,“……老大?”
“嗯,是我。”顾光宗应了一声,深呼了一口气,“是老三让我过来的,我收拾完他的东西,发现有一封准备寄给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