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天空中铅云密布,气温略有升高,连续几日的呼啸北风也缓了下来,种种迹象表明,一场大雪正在酝酿当中。
“呜呜呜~~”
山谷里号角长鸣,作为回应,拓跋氏营地也吹响了号角。
两军各自驰出,拓跋氏五万骑兵从正北方注入战场,明军步骑十万也有序的向前推进,在距离羯塞三里之时,左右两翼各分出三万向东西两边行去,中路靠近羯寨的一侧,是火炮和床弩,再往后则是三层车载巨盾,间杂有弓弩手,骑兵还在后面,最外则是步卒大队,一路严加防备,防止羯军做着垂死前的挣扎。
营塞里,羯人都被将领驱赶着布置防御阵形,但撤离广武时为赶时间,除了携带必要的粮草,烧毁了所有辎重,手头什么重武器都没有,只能依托那数量不多的半成品木驴布阵,大体数架木驴一组,弓弩手分布在后方及两侧,另有骑兵待命,随时寻机冲杀。
看着四面八方团团围来的敌军,有些人心里竟泛起了一种解脱般的轻松感,等死的日子没谁能受的了,拜该死的并州地形所赐,也拜这几十年来持续不断的战乱,并州诺大一块地方,已经很难找到吃食了,既使突围,又能跑多远呢?仍是免不了在追击中力竭而死,倒不如痛痛快快战一场,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石弘早已呆愣了,或者他清楚今日在劫难逃,杨彦不可能容许他见到明天的日出,可他才十三四岁啊,人生还没开始就要凋谢,他尤记得,去年离开襄国之前,初尝了服侍自己的美貌小女婢的滋味,让他体会到了男女间的欢娱,并为此沉迷,他曾发誓要阅遍天下美人儿。
这是多么宏伟的梦想啊!
况且他还是羯赵的世子,将来的大王,乃至皇帝,一言九鼎的日子还没享受到呢。
就这么死了,他不甘心。
突然他转头道:“两位将军,不如降了吧,降了或有活路啊。”
赵鹿和冀保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一丝苦涩,如能活命,谁不愿降?但杨彦没有一分一毫的招降意思。
赵鹿摇摇头道:“世子莫忘了桃豹、中山王、石瞻等人的下场,即便是中山王世子石鉴,此生无过,反献降有功,依然被明王斩首,世子以为我等若降,能否留下性命?”
刹那间,石弘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站稳了!”
冀保突然厉喝。
石弘猛一个哆嗦。
冀保沉声道:“世子,你是大王血脉,即便是死,也莫要丢大王的脸,石家人,从来只有站着死,而无跪下求饶,听闻中山王于洛阳受刑时,不哼一声,慷慨赴死,世子当以之为鉴!”
“孤……孤明白了!”
石弘猛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站直,可那双腿仍在不自禁的颤抖。
冀保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放声唤声:“弟兄们,咱们有八万人马,他们只有十五万,今日就好好战上一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倒赚,看看能拉下多少个垫背,咱们大赵铁骑,天下无敌,弟兄们可有信心?”
“有~~”
“杀~~”
冀保本以为自已的激励,必能换回慷慨激昂的回应,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响起的竟是稀稀拉拉的应答声,一幅有气无力的模样。
“娘的,大声点!”
冀保气的脸面通红,大声喝斥!
“有!”
回应这才整齐了些,却仍是气势不足。
冀保愤怒到了极点,都置身绝境了,还这鬼样,不拼是必死,拼一拼,或还能逃出去几个呢,他打的就是趁乱遁逃的主意,正待拉两个杀了以儆效尤,对面已是一阵沉闷的鼓点敲响。
“咚!”
“咚!”
“咚!”
每一声都敲入人的心窝,心脏竟似跟着鼓点的节奏一起跳动!
倾刻间,震天的喊杀声由正北方响起,大地剧烈震颤,拓跋部五万骑兵发起了冲锋。
石弘刚刚站直的身子又弯了下来,面色如土,冀保连忙拉住了他,再举目四顾,北方一道黑线席卷而至,以他的眼力看的清清楚楚,这些骑兵虽气势旺盛,却杂乱无章,有人张弓搭箭,有人举起长矛狼牙棒等兵器,还有人挥舞着钩索,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并不入他的法眼。
但令他意外的是,明军则是静悄悄,难道是……打算坐看自已与拓跋氏拼个两败俱伤,来个渔翁得利?
冀保心中一动,若果是如此,或会有一线生机!
可这个念头才刚刚冒出,由明军的主攻的东、南、西三个方向,已是弓弦连响,一蓬蓬的三尺巨箭激射而出!
三个方向,近千只巨箭,带着刺耳的尖啸,平平射来,那临时搭建的简陋寨墙根本抵挡不住,木屑纷飞中,一个个碗口大的孔洞凭空乍现!
“世子,快趴下!”
冀保拉着石弘猛的向地面一窜,尖啸声贴着背脊掠过,带起的气流如狂风般倒灌入颈脖,四肢百骸阵阵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