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宫。
林嬷嬷迎出了宫门,看着大步走进来的建明帝,笑容满面地福身道贺:“西北大捷,给陛下道喜了!”
建明帝笑了笑,却又轻叹一声,在她面前站住,低声问道:“母后知道肃国公的死讯了么?”
林嬷嬷轻描淡写:“知道了。伤感了没有半炷香,就说,陇右追杀翼王的事儿,少不了他。死就死了吧。”说完,扬起嘴角,笑眯了眼睛,“倒是陛下准备了那么久的一场大战,大获全胜。这十年二十年的,咱们北边都没有大的威胁了。实在是令人高兴。”
建明帝松了口气,跟着高兴起来,笑道:“我就怕肃国公之死引得母亲又难过。她老人家身子不好,大喜大悲的,万一影响了病情,那可就麻烦了。”
“皇儿,快来快来!”太后兴奋的声音在内殿响了起来。
建明帝跟着这个声音心情飞扬起来,一路铿锵走了进去,却是一愣,失笑起来:“母亲这是在做什么?”
“我早就说过了的,要去跟着你去太庙看三郎他们回京献俘!你看看,我穿哪身衣裳好?”太后竟然兴致勃勃地在试衣服!
建明帝哈哈大笑,上前亲手扶了太后去榻边坐下,道:“挑这些做什么?都是旧的。三郎回来还早,让他们给您做新的。还有太后的凤冠,也该打新的了。您都多少年不肯出寿春宫了。如今既然有了兴致,自然色色都要簇新的才好。”
太后满口答应,又一本正经地盘算起来:“我听说这回战死了的那个郢川伯原是镇守北边的?他一死,你肯定要调整驻防。曲好歌那个性子,肯定又丢下官印,带着妻子到处去逍遥。你拿他没法子,但肯定不能放过他儿子
“到时候,我的临波可就要跟着丈夫离京了。不成,你得给我的临波一个大体面。这回太庙献俘,让临波扶着我去。她又细心又周到,我的事情她最熟悉。就这么着!六局给我做新衣裳首饰的时候,记得多给临波制一份!”
建明帝听得心里越发舒坦起来,笑着答应,又道:“可惜沈家在孝中。不然应该让沈净之去扶着您。朕听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三郎眼巴巴地惦记着那丫头。可惜又没有由头见了。”
太后微微一怔,忙拉着建明帝道:“可是呢,我正要问你,三郎的婚事你是怎么打算的?净之的赐婚旨意,你想还给她么?什么时候还?”
“太后可还喜欢沈净之给您做孙媳?”建明帝含笑看着太后,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
太后还没答言,林嬷嬷便笑着从旁插嘴道:“那还用说?太后娘娘这辈子听过几个人的话?便是临波公主来劝时,也是要劝一半儿哄一半儿。唯有净之小姐,进了寿春宫就如同孙猴子进了凌霄宝殿,恨不得拆了我们这儿才好。偏太后喜爱她,看她哪哪都好。
“您瞧瞧外头园子里那棵老梅树。一冬一春,险些给折秃了。太后罚过她一回没有?还有这吃饭吃药。老奴和耿姑姑,哪回不是千哄万哄,才肯吃一半儿进去。净之小姐一来,脸一板,往跟前儿一坐,太后娘娘自己端着碗乖乖喝药……”
她还待滔滔不绝地往下说,太后狠狠地瞪她:“你还有完没完啦?总算找到告状的人了是不是?”
建明帝呵呵地笑,点头道:“林嬷嬷说的朕都听懂了。母亲这是对沈净之极为满意,是不是?”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道:“只是净之的脾气大。从前三郎顽劣,她就不太愿意嫁。现下你把她的赐婚旨意收了回来,我也不知道她还肯不肯再接回去。”
“那可不归朕管。”建明帝笑着冲太后眨眼睛,“等三郎回来,看他自己的。若是能求得沈信言点了头,朕就把婚旨还回去。可若是人家不乐意嫁给他了,那可就不是朕的错了!”
太后与建明帝对视一眼,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母子们好久没有这样愉悦地聊天了。建明帝索性留了下来,陪着太后一道用了晚膳,又扶着太后散了步、消了食,才告辞回去。
等他走了,太后满面的笑容才缓缓消失。
林嬷嬷轻轻叹了口气,过去慢慢地给她揉着心口,低声劝道:“又不是皇上的错……您也想想,皇上肯定更希望利用郢川伯,从老国公嘴里问出追杀三殿下的真相来……”
“你说肃国公临死,痛哭流涕,说他对不起冯毅?!”太后低声问。
“是。冯毅的亲卫告诉他,有人拿着他的性命要挟,非要冯毅杀了三殿下。冯毅两难之下,才不得不战死……算是,被逼死的吧……”林嬷嬷悄声道。
太后目光清冷,缓缓摇了摇头:“不,应该不止如此。包宇为人硬朗,他身边的同袍下属在战场上死了不知道多少,他都没掉过一滴泪。就算是冯毅再跟他亲密,他也不至于把自己心恸到呕血而死。
“我只怕,冯毅的性命,就是断送在他手里的。而且是用自己的命相挟。一个把他的性命和国家大局都放在心上,唯独不顾惜自己性命的人,一个那么信任爱重他、把他当成父亲的人,却被他自己活活逼死了。这才是包宇呕血可能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