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还没过完,京城数得上号的人家就都得了信儿:集贤殿大学士沈信言的独生爱女沈净之大小姐,去东市巡查她那明日便要开业的一整条街后,回家途中惊马,被永安郡王周謇“及时”救了下来。驾车的马夫摔断了胳膊,随身侍婢摔得浑身多处骨折,而沈大小姐受惊后起了高热,病倒了。
“沈家一家子,如今还没病的怕就只有在集贤殿编书的那位沈学士本人了吧?”
召南大长公主冷笑了一声,挥手令来通报情况的管家宋络退下,淡淡地看向周謇:“永安,你好大的胆子啊。”
“祖母恕罪。”周謇撩袍跪下。
“这么大的事,你竟擅自做主,事先半点风声都不肯漏给祖母。看来,永安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了。”召南大长公主脸上带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说说吧,到底是想做什么?”
周謇不敢起身,低头道:“孙儿想娶她。”
召南大长公主高高地挑起了入鬓长眉:“娶沈家女?!你不知道她是钦定的翼王妃吗?”
“赐婚旨意早就被收回了。”周謇抬起了头。
召南定定地看着孙儿眼中坚持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道:“起来,仔细说。”
“是。”周謇站起,就势仍旧坐回椅子上,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
“京中牵涉到西北钱粮调拨的事情,应该已经到了尾声。皇上虽然倚重沈信言,但是以孙儿对沈信的了解,他的身子这个时候已经是极度虚弱,怕是未必能坚持到底。
“只要皇上对他还有更长远、更重要的打算,那就不会再让他损耗下去。所以,他回沈家,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沈濯以一己之力,挤死了大通,买下了东市一整条街。这既是这个小女子的本领,也是沈信言日后在朝中气粗的资本之一。孙儿不想看着这样的人,平白地落到他人手中。
“这件事的前前后后,京城中人现下知道的并不多。可明日那条街一旦开业,就算不挂上沈家的牌子,不公开宣布是沈家的产业,但沈家舅爷罗椟往那儿一站,明眼人,就都清楚了。
“孙儿早就盯着沈濯,一定要在抢在众人之前,埋下个前因。可因沈家仍在孝中,便有万般理由,她也不会出城去远处、僻静处。今日这一次,是孙儿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不得已,也只能用了这个粗糙的法子。”
顿一顿,周謇没有抬头去看召南大长公主的神色,似乎也并没有打算求得大长公主的同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孙儿会在沈信言回家的第二天便登门求娶。还请祖母帮孙儿通知官媒。”
召南有趣地看着他,嘴角含笑:“我记得你之前还曾经命人寻找机会,看能不能杀了她呢,怎么又改主意了?”
“那时想杀她,是因为荧荧和临波的婚事,总觉得其中有她在搅合。她又几次三番站在秦一侧,坏了不少事。出于一时愤怒罢了。然而孙儿平心静气后仔细思量,这个女子若能收入后院,于家中之事也好,于朝中之事也罢,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既然如此,我与其杀了她令沈信言疯狂,胡乱出手搅乱京城这一潭春水;还不如趁着大家都没回过神来,一举将她拿下,变成我周謇的妻子。
“之前沈家并不想掺合皇室之事,皇上却硬将秦塞给了沈家。可沈家权势一日大似一日后,皇上又借着那两个莫须有的案子,毫不留情地收回了赐婚旨意。说实话,沈家对此,不可能不暗生恼恨。
“我周謇虽然看似并无丝毫权柄,但其实却是唯一一个能够娶她入门后,能护得住她周全之人。想必,以沈信言夫妻的爱女之心,当不至于拒绝我大长公主府的诚心求娶罢?
“至于皇上那里,他好意思在我求娶之后再来反悔,跟我抢这门亲事么?”
周謇胸有成竹,侃侃而谈。
召南大长公主满眼笑意地看着周謇,缓缓颔首:“你说得极是。只是……”
周謇微微一愣。
“荧荧当日不愿意嫁给邵舜英。”
召南大长公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笑容更盛,“祖母跟你打赌,沈净之,也不会愿意嫁给你。”
周謇的脸色沉了下来:“我救了她的性命,她不想嫁,也得嫁!”
“是么?凭什么?”召南大长公主笑出了声。
周謇咬紧了后槽牙,腮上硬硬地鼓起了一条横肉。
召南大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原本,就如你所料,沈信言这几天就该回家了。但是你这一闹,祖母告诉你:以沈家那一家子猴精,不仅沈信言在西北大事底定之前不会回家,就连沈净之那个小丫头,也绝不会在那之前病愈。
“人家一家子都病着,闭门谢客,谁好意思在这个时候上门求亲的?何况人家还戴着孝。”
“那祖母说怎么办?”周謇紧紧握起了双拳。
召南看着孙儿气得脸色铁青,不由失笑,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的拳头,亲昵道:“永安有了这样的志气,又肯以大局为重,好生考虑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