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今年的腊月过得冷清。
原该是亲朋好友年礼来往的最佳时节,可是沈家最近摊上的若干事宜,却令得全京城都看着崇贤坊那两扇大门上头的沈宅二字,不敢向前。
朱冽十分愤怒,非要拉着柳篱上门,却被欧阳试梅阻住了:“微微不在乎那个。”
柳篱私下里也劝她:“连岳父岳母都不去,你去了,算什么呢?不妨等等看看。不为避嫌,为的是看清楚。”
朱冽不肯听,柳篱威胁她:“那我去跟母亲说,今年外祖母身子不好,我要去庙里斋戒几天。”
朱冽秒怂,红着脸不肯放丈夫出门。到底还是没去沈家。
沈濯自然是乐得清静,紧锣密鼓地倒腾她的钱。
她的动作小,保密工作又做得好,除了朱冽等三个好友,外头竟没有一个人知道包括沈信明在内。
……
……
西北的仗打得如火如荼,秦依旧去向不明。
然而众人似是已经习惯了这位翼王殿下的神出鬼没,再没有一个人拿着他去向不明的事情做文章、猜生死了。
今年年底最大的消息,却是肃国公病倒了。
老国公征战大半辈子,又上了岁数,伤痛多也是有的。一开始众人都没当回事,谁知渐渐地竟开始整日高热、浑身酸痛,几乎昏迷。这才忙请了太医去看。
梅太医立即便把府内照看的家将们一顿痛骂:“老公爷这是风痈,吃不得酒,见不得海货。你们还给他上鱼虾,找死吗?”
家将们尴尬起来。
肃国公一辈子爱喝酒吃虾,没了这两样,那还不如要了他的命去。
梅太医板着脸留了药,撂下话:“怎么着行事能让老人家安生过了这个年,你们自己看着办!”
……
……
除夕夜宴。
建明帝把能来的宗亲勋贵们都请了来,然后问太后要不要来热闹热闹。
往年里太后都不肯出来,就怕那个拎不清的邵皇后抢风头,反而丢了皇帝的面子。但今年太后想了想,竟点头同意了。还让林嬷嬷翻出了自己轻易不穿的玄色凤飞九天大朝服,盛装丰饰,雍容前往。
麟德殿已经够大了,可今年建明帝叫来的人太多,仍旧挤了个满满当当。
太后娘娘坐在上头满面笑容:“我大秦人才济济,哀家看着就高兴。”
看着看着瞧见了坐在一边的沈信言,讶然道:“沈卿也在?”
沈信言明显瘦了一圈儿,面容憔悴,双目倒还有神。他坐在文臣一班的第三个位置上,上首是只管跟竺相说笑的宋望之,下手是表情僵硬的刑部尚书王继华。
听见太后问话,沈信言站起身来,叉手含笑答话:“是。”
不是被关在集贤殿么?这个时候却又放出来……
太后游目四看,却又没见着罗氏和沈濯,心里不由得有些歉疚,慈霭笑着,招手叫他:“你过来说话。我如今耳聋,你离得远了,我听不见。”
沈信言忙走到丹陛前,犹豫片刻,却见太后仍旧笑着点头示意,只得撩袍上了御阶,站在太后座边答话。
“就你一个人忙?户部就没一两个能用的偷偷进来帮你?”太后低声问话,却是半个圈子都不绕。
沈信言微微一顿,笑着躬身:“有的。绿总管有几个得用的手下,集贤殿里也有几个能干的修撰,都能帮得上忙。”
太后轻叹一声,看他一眼:“辛苦你了。”说着,抬抬下巴,示意林嬷嬷端了一盏酒给沈信言。
沈信言低头,伸出双手端了酒,一饮而尽。
“委屈你了。”
太后看着眼圈儿明显发红的集贤殿大学士,十分过意不去。转头看着建明帝,嗔道:“大过年的,也不放人家回家去看一眼!”
建明帝笑眯眯地看着母亲替自己安抚臣子,闻言笑了起来,摇摇头:“没法子,离不得他。”
邵皇后坐在另一侧,竭力侧耳,却还是听不见,索性笑着插话:“陛下和母后聊什么呢?敢是沈大人的家事?要我说,都是子虚乌有的闲话,理他们做什么?西北这样忙,还是赶紧让沈大人回户部办差的好。”
建明帝瞟了她一眼,没做声。
太后娘娘这辈子头一遭,破天荒地同意皇后的说法:“皇后这话说的很是。皇上当衡量。”
衡量?!
好容易把沈信言打落凡尘,难道还让他借着西北这一场大战重新一飞冲天么?
竺相咬着牙在心里痛骂着皇后这个莽撞的蠢货,忙笑着举杯打岔:“今冬瑞雪,来日丰年。愿我大秦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臣为陛下寿。”
建明帝笑着一饮而尽。
却对放沈信言回家的事情一字不发。
沈信言默默地回了座位,一脸的黯然神伤。
一人向隅,举座不欢。
殿中的众人喝酒笑语渐渐有些静了下来。
沈信言索性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