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南杉村
9月份他们到达大兴安岭中麓的兴安盟地区。一路的舟车劳顿让阿菜和早春疲惫不堪,早春在经历过一场感冒之后已经达到承受极限,风海不得不用小车拉着她走,阿菜的双腿也开始浮肿,风海一路拖着车子,看上去已经面容憔悴。更加残酷的是北方的冬天即将来临,温度很快就会降到零下,从零度到零下十度也仅需要几天的时间,他们再也没有力气翻越大兴安岭。
“我们应该找个地方停下来。”风海说。“等过了冬天再走。”
阿菜只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风海拿出地图,地图上只标注出城镇,而最近的县城也有几百里。他在地图找了很久,仍无法确定到哪里落脚。时间还早,他们休息了一会,吃了些东西,继续向前走。深秋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茂密的山林色彩层叠,仿佛刚刚浸染过一般。沿着进山的小路,早春跳下车边走边从路边的树上摘下浆果,放到口中清凉甘甜。路上早春背诵起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早春进步很快,不但背诵了很多古诗,而且学习了数学、科学。
“你学完小学的全部课程。”阿菜说。“等我们落脚,你就可以去读书了。”
“说不定我们真能找到一个桃花源呢。”风海高兴地说。
翻过两座山,路的前方出现一座小山丘,山丘的上的树木不再是五彩斑斓的颜色,而是一片金黄,是人工栽培的果树,走到近处,竟是一片桃林,虽然桃子已经摘光,仍让人想到春天满山绯红落英缤纷的画面。风海非常惊喜,他相信这绝不是偶然遇到,一定是早春有所感知。
“借早春的桃花源记,如果山丘后面是村庄,那我们就在这里落脚。”风海说。
沿着小路绕过种满桃树的山丘,山丘的北坡也种满桃树,过了山丘就是一片开阔的盆地,整齐的田野犹如切割的冰块,虽然小麦都已经丰收,但田野中麦秆在太阳的照射下仍旧金灿灿发光,笔直的小路穿过田野,一条小河从盆地流过,远远看去河面上波光粼粼。盆地四周是色彩斑斓的大山,北山山脚下是一排排整齐的房屋,红色的屋顶,红色的墙,光亮的玻璃反射着阳光。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早春看着眼前的景象默念道。
“再没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合适了。”风海决定在此处安家。
他们走下山丘沿着小路走进盆地,崎岖的小路用碎石铺成,在行人不容易踩到或车轮没有碾压的地方长出矮矮的野草,毕竟是在路上,草又矮又细,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小路两侧沟渠里的草则茂盛许多,显然也不是一个品种,长长的草叶开始枯黄,靠近地面的叶子已经埋进土中,开始变黑腐烂,上面长出一簇簇毛茸茸的穗头。那是芦苇。阿菜对风海说。听到阿菜说那些草是芦苇他突然感到说不出的悲凉与孤独,刚才想象居住在桃花园中的兴奋全不见了。难道仅仅是想起它们的名字就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那一定是它的名字被赋予了特殊的东西,说不清却埋藏在失去的记忆中。
早春看着风中摇曳芦苇高兴地大声背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蒹葭?为什么这么熟悉,蒹葭是什么东西?”风海皱着眉头想,可是竟不自觉说了出来,接着他又不确定自己是在心中想还是真的说出来了,不过阿菜接下来的回答让他相信一定是说出来了。
“蒹葭就是芦苇啊,笨蛋。”阿菜笑着说。
她们的笑声在风海耳边回荡,仿佛从大脑深处传来。
“我怎么忘记了呢?”风海失神的看着路边一直延伸到村边的芦苇。他突然发现自己这句的潜台词是:我曾经记得它们的名字。为什么会这样想呢?那失去的记忆到底隐藏了多少未知的东西。
进村的路经过一座小桥,涓涓细流从桥下流过,鹅卵石散布在河底,一指多长小鱼在石头间穿梭,看到风海他们成群小鱼飞快地向上游游去。河水从东侧两座山的中间流出,穿过盆地,消失在西南的山中。进了村子就变成了拼凑的石板路,虽凹凸不平却也干净整洁,道路两侧是红砖红瓦的尖顶房子,好一点的人家墙面上贴着白色瓷砖,房子一排排规划整齐。
三个人走进村子,小路上没有人,村子里静悄悄的。风海想起在河南省路过的村子。但凡有人的地方大致相同。风海心中想。走过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