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宝石袖扣不一样,卡列宁送赠予的袖扣是银色的。
棱形的线条显得锋利,同时下流行的圆润线条不一样。它周围的装饰可以说是非常朴实,乍一看,制作它的人似乎有着漫不经心疏忽感,但仔细看过去则会发现,每一道线条都有些过分地精雕细琢起来,两者之间的长宽比几乎分毫无差。
安德烈和查理听了这话,然后重新看了一眼阿列克谢。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贫民看来,华贵的服饰是区分阶级的重要凭证。但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佩戴的饰物才是家族的象征。那些真正有着古老历史的家族会知道通过一对小小的袖扣来判断他们对主人的态度。
就算他们的后代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小混蛋也是一样。
卡列宁的举止已经表明了,他会将阿列克谢纳入自己的羽翼。这一点,后者之前并未如此地明显地感知到,但现在他明白了。
尽管他没有如同安德烈和查理一样的父母,但现在他已经有了庇佑。
在这个世界里,尽管一个人再有才华,也很难出头。有人带领,才能更多地接触到权利的顶层。这也是为什么贫民与贵族之间,总有一道无法僭越的横沟。这是,才智所无法弥补的。虽然那些贫民出身的有才之士并不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两个阶级之间,除了权利和财富本身所带来的傲慢之外,总归还是有一种贫民无法触及到的更深层次的东西。
这是卡列宁教给阿列克谢的第二课。
野宴开始的那一天,是一个好天气。
因为已经临近初夏,树木都开始显得郁郁葱葱起来。院子里,山毛榉的树荫将春季的潮热给笼罩了起来,还有不少粗壮的橡树。
野宴就在院子里举行。开阔的地方让人的心情都变得舒畅起来。
附近的农户们,女人们送来了不少东西。
有新鲜的蓝莓,甚至还有人送来了早熟的草莓。小巧饱满的,汁水清甜。
那送草莓过来的是一对母女,小女孩儿约莫八岁的样子,一头红发扎成两个辫子,眼睛的颜色像极了勿忘草,她的母亲还给她绑了和眼睛颜色一样的蝴蝶结,是绸缎的。看得出她有一对爱她的父母。
安娜原本这会儿是不会来后厨的,但她突然想起还没和萨沙说蜂蜜的事儿。她过来的时候,那对母女都显得有些拘谨起来。
小姑娘躲在了母亲身后,但没多久又好奇地探出头来,神色略微有些羞涩。
“娜斯嘉。”年轻的妇人招呼着自己的孩子。
那个叫做娜斯嘉的小姑娘于是就出来了,她有些紧张的站直了身体,薄薄的菱形小嘴张开,先是吐了一个空音节,然后才对安娜说出来问好的话。
安娜笑着点点头,她看到小姑娘的发辫就忍不住去摸摸看,然后说:“长得真漂亮。”
小姑娘因为被称赞了,所以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脸蛋红扑扑地,有些骄傲和天真地说道:“因为娜斯嘉像妈妈。”
做母亲的有些紧张,显然是不习惯和安娜这样的贵妇人打招呼,担心女儿的话语会冒犯到对方。
但安娜并不介意,她只是笑着点点头,赞同小姑娘的话语。
“看得出来。”
娜斯嘉像是被鼓励了一般,她把草莓拿过,重新捧着,举得高高地给安娜看。
“这些草莓是我和妈妈早上摘下来的,我们一起种的,它们非常甜,现在给您,夫人。”
她想了想又有些害羞的说:“我,我没有钱,这是我自己摘得,给小哥哥……这是给少爷的礼物。”娜斯嘉像是刚想起了母亲的教导,最后又有点磕绊地改口了。
这个停顿安娜心里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没说什么,依旧微笑着。
她接过草莓,然后问道:“我可以给你一个吻作为回礼吗?”
小姑娘害羞地点点头。
在母女俩离去之前,安娜对母亲说:“您把她教得真好。”后者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深深地回了一个恭敬地谢礼。
“瞧,金钱可不是一切。”萨沙嘟囔着,带着些许自我欺骗的安慰。
安娜把草莓带去给阿列克谢。
“这是?”
“来自一个小姑娘的礼物。很美好,不是吗?”她看到金发的少年露出轻快地笑意,他拿着书的样子像一个诗人,但双眼中所流露出的聪慧又像某种锋利的武器。
这有点可惜,他本可以只拿起书本过一辈子。但这又是幸运的,他依旧拥有选择。
安娜怜惜对方,却又敬佩他。
她在这个时候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至少,不如他们勇敢。不过,她也并不遗憾,因为她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比如,爱她自己,爱她的生活,爱他的丈夫,爱她认为值得的任何人和事物。
不管是小姑娘的纯心,还是少年的微笑,都像是水晶一般,因为纯净而让人心生喜悦。而这一份心情,安娜总是迫切地想要与卡列宁分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