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外恭恭敬敬的喊声传来时,卢植笑着出去见了一下那位名叫曹操的骑都尉,温和地说上几句,答应稍后就到,随后目送曹操一行人上马远去,心绪却有些复杂。
“老师,此人便是随同左中郎将前来的骑都尉曹操曹孟德?”
刘备饶有兴致地问道,扭身拿过毛巾继续帮着卢植擦拭铠甲上的水渍。
那曹操身材着实矮小,相貌也是平平,与卢植说话时更是恭敬中带着一丝拘谨,与传闻之中气魄泼天、军法严明的形象丝毫不能匹配,他这时问起,其实也对于曹操久负盛名还能保持恭敬严谨的姿态颇感敬佩,只是平素听惯了旁人议论曹操,内心深处倒也或多或少闪过一丝轻视,心想怪不得惹人非议,不说宦官后人的身份,这相貌也委实差了一些。
“是啊……”
卢植望着曹操在远处跳下马,冒着风雨帮着几名士卒搬运着东西,举手投足间爽朗而友善,神色也有些唏嘘:“曹孟德少不更事,当年在雒阳可没少闹腾。未曾想此后幡然醒悟,为官时明令严法,不畏权贵,五色棒至今乃是雒阳一大佳话……呵,说起来,也不知道有多少是你心心念念准备前去一看的月旦评的作用啊。”
刘备回忆了一下,笑问道:“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准吗?到底什么意思啊?”
“你倒是看得通透。只是为师听过另外一个说法,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如今大多都是以讹传讹,也难说到底是哪个,准不准便更是难说了……说到底,月旦评就是在大多数准的境况中捧出来的,名声在那里,不准也准了。”
卢植放下帷布,拿过干毛巾转过刘备的身体,有些亲昵地解开刘备的头带,帮忙擦着头发。
这样的动作这两个月其实也没少做,此时两人也没有客套一番的必要,看上去颇为自然,父子也似。
对于这名再次收入门下的学生,两月有余奋勇杀敌、身先士卒,乃至在朝堂上都有人夸赞,卢植心中还是颇为与有荣焉的,这时便也笑道:“不过无论如何,这番褒贬,那许子将终归留了点小心思。能臣奸贼,英雄奸雄,可都是人上人,那曹孟德终归是被捧高了,也受到不少小人诋毁排挤。”
“小人?”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只说他的不是,不是小人是什么?”
卢植弯腰仔仔细细地擦着刘备的铠甲,颇为耐心地解释道:“他曹孟德毕竟是宦官之后,在不少人眼中便不是一路人,行的却是与阉人对立的事情,昔日还私闯中常侍张让的宅居结过仇,所以那些阉人也不想跟他为伍,怕被张让记恨。只是说来说去,计较的都是他的身世。为师方才也说了,他担任雒阳北部尉时法纪严明,品性终究是上乘,看不清他这能力,只知道说他相貌出身的,都是小人。”
刘备心中不免尴尬。
“不过曹孟德倒也并不介意,还笑纳了这句话,这气度也算不凡了……佩剑。”
刘备拿过佩剑别在卢植腰间,卢植想了想,笑道:“他这性子啊,像他祖父,便是已故费亭侯曹腾曹大人……嗯,你可能也听说过,曹大人是阉人,但的确配得上‘大人’二字。”
见刘备神色疑惑,卢植抬了抬手,整理着刘备的仪容,“曹大人有拥立先帝之功,性子阔达,昔日提携、照拂过不少士人。当朝司空张温张伯慎,也曾受到曹大人举荐,算是曹大人的弟子门生吧,此外还有其他不少人,已故的没死的,总会留下一些人脉,惦念着恩情……可以说此次党锢解除,这曹孟德便是如鱼得水。毕竟阉人之中也有分歧,十常侍中昔日受到曹大人照拂的也有几个,只要张让、赵忠二位中常侍不找他的麻烦,他左右逢源之下,一身抱负绝对能实现。”
刘备目光迷离,一脸艳羡道:“果真是乱世英雄啊……”
卢植肃容凝眉道:“哪里有乱世?”
刘备回过神,急忙歉声道:“老师恕罪,学生……”
“这话还得慎言。”
卢植拍着他的肩膀,苦笑道:“也不是不能对为师说。为师又非迂腐之人,连年来天灾人祸,如今蛾贼之乱一起,对百姓而言更是雪上加霜,哪里称得上太平。觉得太平的,大多自欺欺人罢了……为师便是怕你说习惯了,他日也落得德然的下场。”
他说到这里,斜了眼帷布,微微叹了口气。
当初在广宗大营时,还觉得小徒弟是善藏之人,没想到便是改了个性子而已,昔日木讷敦厚,如今倒是敢说敢做,甚至行事偏激,与那曹操在某些方面颇为相似。
只是如今这境况……也算他这个老师昔日没有教好啊。
再一想如今刘始已死,卢植就更加觉得自己责无旁贷,得将小徒弟引导到正途才是。
刘备闻言手中动作微微一滞,背过身过去倒热水,语调担忧:“老师,听闻德然伤寒方愈,却又遭了笞刑,此时左中郎将还让他淋雨步行……备只怕德然会撑不住……恕学生无礼,方才老师怎么不过去帮德然一番?便是过个场,只怕左中郎将都不会如此。”
卢植接过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