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回到辰国京都的那一天, 正是除夕。虽然是佳节时分, 城里走动的人却并不多。大概这个时候,大家都暖暖活活地待在家中,和亲人相聚。
宫门外并没有太多人来迎他。顾念穿着一身孝衣, 冷冷清清地进了宫。他进了宫, 没有先去拜见皇帝,直接朝着母后的灵堂去了。
距离他母后过世, 已经足足有两个多月。毕竟是一国之后, 那个男人还是给了她最基本的尊重, 宽大的灵堂, 华贵的棺木, 或许, 之前还有百官哭灵, 披麻戴孝。但现在两个月过去,空荡荡的灵堂中只剩下一些侍奉她多年的忠仆,三三两两地,或是打扫灵堂, 或是跪在灵前烧纸。白色的帷幔被风鼓鼓地吹起来,显得凄凉无比。
顾念远远穿着一身孝服走过来。在灵堂外扫地的那人, 随着顾念渐渐走近, 手里的扫把都不可置信地落在地上。她趔趄地上前两步:“是殿下吗?是殿下回来了吗?”
看清了顾念的脸,她立刻要行礼。顾念连忙将人扶起来。这是在他母后最贴身的婢女, 在身边伺候了三十多年的老人, 说是主仆, 更像姐妹。他叫一声“姨”也是当得起的:“云姨快快请起。”
他看着灵堂内停置的棺木,哑声道:“这些年,我不在母后身边尽孝,多亏云姨照顾母后。”
中年女子凄声道:“殿下快进去吧,娘娘在里面等您。娘娘她,一直等着殿下回来。”
顾念迈进门槛。昏暗的灵堂里,他跪在棺木前,磕了一个头:“阿娘,我回来了。”
他刚到邵国的时候,深夜里也曾经想象过很多次,他回到辰国,重新见到母后,会是什么场景。他现在真的回来了,他阿娘就在面前,但是没有热泪盈眶;也没有扑上来一叠声的急切询问;没有早就备下接风洗尘的,阿娘亲手做的汤菜。
堂内一片寂静,唯有风声入耳。
他跪着,额头伏在地上:“阿娘,我回来了。”
“孩儿回来了。”
……
容瑾在牢房里蹲了整整一个月,最后的判决终于出来了。
是流放。和容瑾猜的差不多。
皇帝派了人来跟容瑾通气,让他在众人争议的范围内选一个。容瑾主动请命要去长烟峡。
皇帝想过,容瑾可能会想去容家镇守的辖区,或者是,想去距离辰国近一些的地方。唯独没有想过容瑾想去长烟峡。
长烟峡听着诗情画意,仿若云飞雾绕的江南软乡,实际上却是邵国最偏北,最荒凉的地带,也是最严厉的流放的惩罚。那里甚至没有多少正式的守军。因为那边隔着天险,气候恶劣,土地贫瘠,人烟稀少。
皇帝坐在桌案后,神色微怔。半响后,他叹了一口气:“长烟峡苦寒。”
容家儿郎都是军营里摸打滚爬长大的,唯有容瑾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家里父母娇惯得很。后来进宫读书,出于皇帝对容家的看重,他的一应份例只比皇子稍低一等。容瑾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晚辈,他在宫中这些年,越来越受皇帝的看重,日子自然也越过越精细。就连坐牢的这一个月,皇帝也嘱咐了人给予照顾和方便。
这样一个习惯了养尊处优的人,他怎么可能受得了长烟峡?
总管低声道:“容小少爷说,他罪在不赦,能留下一命已经是皇恩浩荡,若是流放之地再选一个轻松的,岂不是叫人质疑。长烟峡最合适。”
皇帝看着桌上的那个镇纸。他最后还是叫人把那块镇纸放回了自己的御桌上,那镇纸被人小心清洗过了,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一点曾经血液残留的痕迹。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聪明又忠心,一片赤诚。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只是一时糊涂,却要去长烟峡那样的地方待十年!
皇帝冷笑一声:“告诉他们!不用争了,就去长烟峡!”
他将那块镇纸很大声地扔到了桌子上,神色晦暗:“去,将这块镇纸,送去贵妃那里。”
毕竟是流放,容瑾走的时候,没拿太多东西,只有一个包裹。是容母给他准备的,里面除了衣物,还塞了些银票。虽然容瑾很怀疑,在长烟峡到底有没有钱庄可以兑银子。不过也无所谓,在那里银子没有太多用武之地。大概是给他在路上打点用的。
他还在牢里的时候,容家人已经悄悄在深夜去看过他了。所有要说的,要叮嘱的,都已经说尽了。所以他们这一天没有来。出了城,长亭外,只有安和,汤兴来给他送行。
安和给看押他的人塞了钱,那些人也得到过叮嘱,知道这位小少爷虽然流放,仍然是容家人,而且颇得圣心,收了钱也没为难他们。
安和低声道:“临嘉被锁在家里了。”
容瑾点点头。周临嘉在周家的处境不算多好,和汤兴,安和不一样,现在想来也来不了。
安和背对着守卫,将一封信塞进容瑾的手里,急促地悄声道:“长烟峡附近那里有一位,是我兄长过去的同窗。你拿着这封信,有什么事,就托人去找他。阿瑾,等这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