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厅中间是长方形的桌子, 正中的位置坐着主讲的幕僚,而冯瞿与顾茗分坐幕僚左右下首, 其后各报馆主编依次排开,居于其后。
幕僚讲完之后, 顾茗起身讲话,她先做自我介绍:“顾某不才,如今应聘担任沪上《申报》的特别记者, 对报馆的运作有个大概的了解。”
她此话一出,座中议论纷纷。
内中有一位与黄铎有旧, 直言不讳:“黄铎办报也有些年头了,怎么会聘请个小姑娘?”
顾茗道:“这个就要问问黄主编了,在座如果不信, 大可发电报去询问。我自报家门无非就是想告诉各位前辈,对于报馆业务我也算是有所了解, 并非一无所知。”
她如此胸有成竹, 倒让质疑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 大约都抱着一种“看看这黄毛丫头能说出什么花来”的心态等着她的发言。
顾茗随意翻翻桌上厚厚一沓报纸, 神色郑重:“我想请问诸位前辈,可有调查过你们的报纸受众?”
《玉城日报》的主编熊志兴年约四旬,长的方头大耳,富富态态, 说话也透着一股侍候权贵的妥帖:“那倒没有过, 依顾小姐之见, 我家的报纸可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这话说的极为客气, 完全是请教的口吻。
以他的年纪与在玉城的声望,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谦逊,但他与曹通父子没少打交道,他的前任就是因为不够听话,死在了玉城军政府的监狱里。
冯瞿新至,熊志兴还有点摸不透这位少帅的脾气,况且自家报纸以前没少抹黑冯氏父子,如今小心谨慎总无大错。
顾茗似乎不懂客气为何物,指着《玉城日报》的版面道:“需要改进的地方太多了!”
冯瞿:“……”这丫头是来找茬的吧?
他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熊志兴。
熊志兴本来忐忑难安,今日接到邀请,生怕冯瞿藉此发难,临别之时只差与妻儿抱头痛哭,颇有种赴死的悲壮之情。
听到顾茗的话,他一颗心顿时提在了半空中,额头冷汗都快下来了。
“改……改什么地方?”
顾茗对熊志兴的紧张视而不见,就事论事:“以《玉城日报》为例,现在的版本从头至尾只贯彻了一个宗旨——拍马屁!”
冯瞿哑然失笑,心道:小骗子爆起来真辣,以前还装什么乖呀?
她今日穿着一件沉静的湖蓝色旗袍,头发利落的全部绾成发髻缀在脑后,通身素净,若非一张漂亮的脸蛋太过年轻瞩目,倒也堪当大任。
熊志兴一张老脸涨的通红,座中有人轻笑出声,大约也是他平日的冤家对头,见到熊志兴被奚落,不免兴灾乐祸。
顾茗提着鸡毛当令箭,完全不在意座中别人什么表情,言辞如刀:“请恕我直言,《玉城日报》是玉城的门面,但是我粗略翻过你们几十期的报纸,都是换着花样的吹捧曹通父子,有直面吹捧的,也有贬低抹黑对手的方式来抬高曹通父子,但是唯独看不到多少事关玉城民主政策的宣讲,以及惠民利民的政策,这哪里叫玉城日报啊,直接叫曹氏父子传奇不就完了吗?”
熊志兴的脑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手底下养着一帮大吹法螺的文人,每日除了绞尽脑汁写些吹捧的文章没别的事儿可干。
冯瞿原本是微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被她的话惊的坐正了,苦笑不已:小骗子以前对《容城日报》的评论还是委婉许多,到底顾忌了他的颜面。
顾茗环顾一圈,凡与她目光相触者不由都移开了视线,似乎生怕与她对上,被她当面嘲笑,老脸都要没地儿放了。
“我们的报纸要面对的受众都是哪些人,办报之前难道不应该调查清楚吗?《玉城日报》是官方喉舌,面对的是普通老百姓,请问普通老百姓最关心的是什么?是玉城大帅与少帅出席了哪个慈善晚宴,还是娶了哪一房如花似玉的姨太太,需要全城同庆?”
座中鸦雀无声,连冯瞿的表情都严肃了起来。
他微微仰头看着说话的小丫头,她无惧场中众人,这么久以来,他通过文字的脉络摸到了她的内心世界,却也还是不够真实。
只有今天这一刻,他在她身上看到了那个以一己之力撼动了沪上整个文人圈子、与屠雷唇枪舌剑掀起一波文化与思想的腥风血雨的容城公子。
—— 倾才绝艳胆魄无双的容城公子!
她站在那里,掷地有声:“不!老百姓关心的是民生问题,玉城有哪些可以帮助到寻常老百姓的,让他们衣食不愁,孩子有学上,老人能就医,年轻人有工作。或者让他们了解玉城以外的事情,比如中央与地方出了哪些需要普及的律法政策。”
“请问熊主编,您这报纸拉车的、卖菜的、修鞋缝衣的、打铁卖豆腐的可看的懂?或者您报纸上面介绍上流社会的花天酒地,与普通小老百姓可有一点关系?让他们看看民脂民膏如何被人挥霍吗?”
“我觉得,这份日报只有两位读者,那就是曹大帅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