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迟槿正式表明他想修炼之后, 戚桓便忙碌起来。
迟槿毕竟是伤了根基。丹田被剖了不说,全身经脉亦是尽毁。要想重塑根基, 着实不易。
但戚桓早已不是从前的戚施,手中天材地宝无数。他并非没有办法帮助迟槿, 只是比较困难而已。
于是迟槿病弱卧床期间, 戚桓便靠坐在床柱上翻阅典籍。
从迟槿的角度看,戚桓看得倒是认真,仿佛置周身于无物。
然则非也。
戚桓看得认真不错, 却并未做到置外物于不顾,只因旁边躺了个迟槿。
迟槿什么时候睡了, 什么时候醒了, 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咳嗽了, 什么时候该吃药了……凡他表情或动作有个些微的变化,戚桓总是第一个注意到。
一日,迟槿喝药睡下后,做了个噩梦。
梦里, 他被人困在一个不知名的法阵之中,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一块一块撕扯着他的魂魄,放在口中咀嚼, 一口接一口。
咔吧——咔吧——
迟槿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魂魄被人拆吃入腹, 看着自己一点点消失。
就在他自己被吞噬的只剩下一魂一魄时候, 他看到自己竟笑了, 对着那个以自己魂魄为食的人,轻蔑的笑。他看到自己的嘴唇开开阖阖,同那人说着话。
迟槿想分辨自己说的是什么,却无论如何也听不真切。正欲朝自己走近一步,那人血口大张,一口将自己残余的魂魄吞噬干净。
无底的慌乱之中,迟槿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
“……阿槿?醒醒……莫慌,睁开眼看看我……阿槿……”
那声音并不急切,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迟槿很快平静下来,没多久便从睡梦中抽身,睁开了眼。
入目便是戚桓释然的笑。他似乎松了口气,轻轻揉了揉迟槿汗湿的发。
“可是魇着了?”他擦去迟槿额头的汗,哄小孩一样,“不过是梦而已,莫慌,莫慌。”
迟槿傻傻睁着眼,分辨了眼前人好一会儿,才似乎看出这人是戚桓。然后,他眨了眨眼。紧接着,无端流了泪。
正在替他擦汗的戚桓看到他的眼泪,怔了。
那泪水划过眼角,流经他的指腹,直将戚桓烫了个激灵。他忽而俯身,眼中流淌着浓郁的金色,“莫怕,莫怕。告诉我阿槿,你梦到了什么?万事有我在,我总会将害你的收了去。”
迟槿也不知他为何忽然流了眼泪,任他如何也阻不了不断溢出的泪。
直到听到戚桓那句‘万事有我在’时候,才恍然想起方才那个噩梦。于是,委屈感袭来,他鼻子一抽,眼泪流的更凶。
“你不在。”他话语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恶人吃我的时候,你不在。”
这话一经出口,迟槿便立刻改了口。
“抱歉,抱歉,抱歉……”他手背盖住眼,不知说了多少遍抱歉,“我不该拿你撒气。”
同戚桓说的一样,那毕竟只是个无头无尾的梦,实在不该为此迁怒戚桓。
然而,出乎迟槿的意料,戚桓却认真回了他一句:“对不起,我不该不在。”
盖在眼睛上的手背戚桓移开,他自上方看着迟槿,揩去他眼角的泪,重复道:“抱歉,我当时不该不在。”
迟槿因他这句话,猛地睁大了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道:“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是我不该因为一个梦而迁怒你。”
戚桓认真等他说完,才抚了抚他的眉,温声道:“不是梦,那不是梦。你说的不错,我不该在恶人害你时候不在。但我在此保证,以后断不会再叫你涉险。”
迟槿却似乎只听到了第一句:“不是……梦?”
戚桓摇头:“不是。”
看迟槿眼中染上疑惑,他食指抵在迟槿唇上,“莫问,思虑太多容易毁身,总有一日你会记起来。现在莫想太多,养病要紧,暂且歇歇吧……”
迟槿想问所谓的总有一日,到底是哪一日,却是困意延绵,再次去会了周公。
他睡着之后,戚桓重新坐好,却并未再翻看手中竹简,而是定定看着熟睡的迟槿。他指尖缠绕着迟槿浓黑的发丝,低声道:“抱歉,我不该那么晚才发现。”
若是他能够早些发现,那个与传闻中完全不同的丑恶的迟槿,并非真正的迟槿的话,他是否能够早些遇到他?
若是能够早些遇到迟槿的话——戚桓俯身,与迟槿额头抵着额头——他是否便不会……不会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了?
但过去的到底是过去了。即便戚桓再如何能耐,也做不到叫时光倒流。戚桓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很快便调整好情绪,重新将重点放在重塑迟槿根基一事之上。
又过了几日,迟槿的病好全了。两人在镇上逗留了几日,戚桓便决定再次动身。
离开那日,戚桓拿了一根树枝,枝头沾了墨,在地上绘出阵法雏形。
迟槿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