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无端出现时那样,忽然也就消失了。
转瞬的脆弱过后,她依然是那位克制且冷静的殿下,看似淡漠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金子般柔软的内心,以及无数个耐人寻味的谜团。
这样的人,天生就伴有不平凡的灼灼光辉。
乔治娜没有注意歇洛克探究的眼神,或者说她注意到了,但没有放在心上,她只是道:“我的一位朋友失踪了,你或许知道他,他的手下有一帮流浪儿负责在城里叫卖报纸和打听消息。”
失踪的是格林特家的哥哥。
在龙蛇混杂的伦敦东区,格林特以及他身后的巴比伦巷都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势力,在乔治娜到来之前,只不过是在夹缝中讨生活罢了。
歇洛克皱了皱眉,很显然他想到了剧院有不少的小家伙,也在为乔治娜所提到的朋友,或者说,是为她本人工作,问:“是的。还有呢?”
“三天前的晚上,我在东区的‘天堂’见过他,从那之后,他就没有出现在人前。”
“‘天堂’?”
“东区的一家妓.院。”
“好吧,请继续。”歇洛克没有对此多做评价。
“他有一个青梅竹马,他们原本约定了见面,但格林特一直没有出现。”
“这样的话,我需要见一见那位小姐。”
乔治娜心下微松,但神情依然说不上轻快,只道:“当然。”
“那么,明天上午,我会去找她。”歇洛克承诺,又问:“恕我直言,如果还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这样说了,或许正是因为他总能敏锐地察觉到一些旁人不自知的细枝末节。
乔治娜顿了顿,面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有人试图带走我,我猜正是来自于坎伯兰公爵的授意。”
歇洛克却说:“殿下,猜测并不是个好习惯,它会影响你正常的逻辑判断。”他摇了摇头,稍微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样子,“虽然如此拙劣的伪装技巧,想要装作毫无所觉的样子都比较困难,但诚实地说,一开始我误以为距离我们身后一百五十米开外的,是苏格兰场临时抽调的皇室安保部门成员。”
“原本是有的,但我拒绝了。”乔治娜简单地带过这个话题,“只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在伪装方面糟糕透顶,追踪却还算擅长。”
其实离开摄政者俱乐部时,乔治娜就发现了身后那些尾巴的存在,不过她在亚伯拉罕音乐厅花了些时间甩掉了他们,但现在看来,他们最终还是追上来了。
歇洛克的脑海中闪过了路口撞在一起的三驾马车以及这附近的地形图,拧着眉停下来想了一会儿,突然说:“你今晚最好不要回梅菲尔了,殿下。”
“什么?”
“我们需要改道。”
话音刚落,歇洛克就抓起乔治娜的手闪进了一条小巷,七拐八拐间,乔治娜可以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马车的车轮声和多人的脚步声,但很快的,只剩下了隐隐的叫骂声逐渐远去。
等到他们甩掉了那些追兵,在牛津街上了一辆出租马车后,歇洛克便直接报上了蒙塔格街的地名。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一路上紧紧拉着乔治娜的手,直到现在才舍得松开——十分的,十分的无礼,不是吗?但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想要因此道歉的冲动。
砰——砰——砰——
情感在影响歇洛克的思维,这让他觉得非常不妙。
而就在此时,他危机的来源,与他相对而坐在马车里的乔治娜,竟然做出了一个比他之前的行为更加失礼的动作:她仰着那张巴掌大的天真小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面部——准确地说,视线聚焦在他下半脸的嘴唇上——用一种忍俊不禁的语气突然问:“福尔摩斯先生,你还好吗?”
不,他很不好。
歇洛克沉默地看向乔治娜。
并且面无表情的。
除了那张板着的脸上,不知为何泛起些微的红晕,却又一下子白了下去。
对方染着绯色的脸颊,泛着水光的蓝眼睛,以及秀发间属于夜茉莉的香气,这狭窄的车厢内,竟是如此的清晰。
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思维受到了严重的干扰,理智像是踩在棉絮上跳舞,眼睁睁看着引以为傲的冷静飘进伦敦的夜风里,与他的头脑背道而驰。
他盯着她看了大约有十秒钟,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脸还是同样一张脸,人还是同样一个人。
可在这摇摇晃晃的斑驳夜色下,一切都在刹那间改变了模样:一种无可救药的浪漫,正以她的名义,悄然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