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等人忽然明白了,韦裔看似莽撞,实则是问杨崇在墨学和天下之间更看中哪一个;什么是信徒,就是对杨崇无条件崇拜和遵从的人,不会因为杨崇今天失意而离去,愿意为了杨崇的理想而去奋斗,甚至去死。而争斗天下,其中需要妥协的地方太多,需要兼顾的利益太多,有时候,杨崇不得不做出让步,就象现在,对长安一退再退。
韦裔精通史书,对这些细微处看得非常仔细,要不然不会一来就显摆,杨崇在马上抱拳,客气地问道:“依着先生的见解?”
韦裔肃容道:“韦某人微言轻,仅供大人参考。大隋若是有难,大人岂能袖手旁观,大人此刻可以上一篇奏章痛斥卫玄误国,指出关中、陇右、河西局势多变,卫玄等人还在排斥异己,其心难测。”
众人会心地笑起来,这是读书人惯用的伎俩,把对手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张口就是你人品不行;但小手段往往有奇效,首先杨崇免费刷了一趟名声,卫玄被杨崇指责一通,根本拿杨崇没办法;倘若日后杨崇说的这些地方真的出事,卫玄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杨崇还能坐上观虎斗。
杨崇笑道:“那就有劳先生了。”姚义和李正明此刻都想通了,韦裔应该是早就准备来河西,缺的只是一个契机,姚义这次送杨崇的亲笔邀请信,正好给了韦裔一个台阶;韦裔的到来,很可能是韦家一族的打算。
表面看起来韦节是西域总管府的副总管,韦圆照是且末郡守,韦士政是武威郡丞,韦家在河西呼风唤雨,且末的玉矿杨崇都没敢要,给了韦家一半;但实际上,韦节三人都进不了杨崇的核心圈子。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三人都是另有打算,不是死心塌地地追随杨崇,韦裔就是韦家想改变这种局势的一个棋子。
一行人来到杨府,宇文恺、房玄龄、鱼俱罗、杜淹四人已经到了,大伙说笑着入席;得知杨崇采纳韦裔的主意,房玄龄便清楚杨崇已经决定答应长安的要求,担心地说道:“一旦放出消息,河西军短时间内便绝了东进和南下的策略,总管不会是想趁机北上吧?”
“哪能啊,我可打不过始毕可汗。”杨崇解释道:“以卫玄的性格,不会让李靖在金城呆多久的,很可能要李靖和皇甫无逸夹攻六盘山。只要姜夺能守住贺兰山,保证毋端儿北路的道路畅通,就没什么可怕的;金城郡不用我出手,自己会乱起来,吐谷浑在青海也会卷土重来。”
鱼俱罗提醒道:“鱼俱罗、毋端儿分兵两处,李靖要是喜欢用奇,不得不防;毋端儿不是官军出身,防守战未必在行,要不派司马凡前去协助。”
司马凡曾经参与过与突厥的大战,坚守过榆林城,这两年在河西做事极为稳重,房玄龄、杜淹都赞同,杨崇便让宋千接了司马凡的差事,书信一封,交司马凡带给毋端儿,同时运去两百张巨型弩。李正明、李客师只能苦笑,天下相争,兄弟对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好在还不要李正明去和李靖厮杀。
杜淹看正事谈得差不多,清清嗓子说:“杨崇,宇文山主已经请人看过,本月二十八便是良辰吉日,正好替你和元小姐完婚。”
今天已经十七号了,离二十八号只有十一天,元袭人顿时脸低垂下来,姜菲抢着答应:“行,杜淹,你是张掖郡守,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热闹些,我另外通知崔四爷,商铺打折,办十天粥棚。”
这个场面有些大,要是娶正妻还差不多,元袭人只是小妾,此例不可开,孔颖达正要出言劝阻,宇文恺已经拍板决定:“就这么办,提前两天把元威请到张掖,作为元小姐的长辈,我会写一封信向元敏解释。”
孔颖达恍然大悟,这是宇文恺、杜淹、姜菲商量好的事情,估计杨崇都不知道,为的就是给元袭人这两年在长安艰辛度日的补偿和拉住元家;房玄龄起头,一个个起身恭贺,杨崇笑着一一答谢。
酒宴一散,韦裔主动跟着房玄龄去了总管府,不到半个时辰,就替杨崇写好了奏章,房玄龄和虞绰看了是赞不绝口,韦裔在文章中典故信手掂来,春秋笔法惊人;奏章送给杨崇看后,盖了大印,连夜八百里快马送往长安。
六月二十五,张掖城外搭起了六处粥棚,每日放粥两次,每次一千碗粥,两千个馒头,凭官府发放的饥民木牌领取,一个木牌可以领一碗粥或一个馒头。现在是秋收前的缺粮时期,去年张掖又增添了六千多人,杜淹工作做得再好,总不免有些人家和刚搬来张掖的百姓缺粮,粥棚最起码能解决十天的困难;姜菲、元袭人、崔弘肃已然表示,如果需要,这种规模还可以延续十天。
刚刚去敦煌转了一圈回来的李客师很诧异放粥时的井然有序,长安也放过粥,那种场面几乎就是一个抢,人人担心自己打不到粥;正在粥棚帮忙的韦裔说:“杜淹的安排好,河西商行商品的打折只对三种人,各所学校的师生、军属、蕃兵,由官府和学校发放优惠劵,凭劵购买;最关键的是,粥棚是官府统计在案的困难户,不包括奴籍,都是穷人,杜绝了豪强的介入。”
豪强自己不缺这口粮食,但是家奴众多,要是几十人、几百人省上一餐,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