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朝廷宣布了新年的第一道旨意,“敕并州逆党已流配者,而逃亡者一旦抓获,斩立决。” 并州逆党,就是汉王杨谅所部。杨谅是隋文帝杨坚与文献皇后独孤伽罗的第五子,隋炀帝杨广同母弟,仁寿四年,因不满杨广即位,起兵造反,不久被杨素率兵击败,杨谅投降之后被幽禁,次年死亡,终年三十一岁。 这道圣旨等于宣告杨谅被囚禁的家人和被流放的人都无罪了,是一个和解的信号;朝中重臣都明白,近十万人流放凉州,还有支持杨谅的那些山东士族人心不稳,圣天子这是想攘外之前安内。现在就看山东士族的态度了,出乎大多人意料的是,杨广派去并州给裴震贺寿的是一名新人,刚刚上任的工部主事杨崇。 并州本地的士族两王一郭最出名,但河东裴氏在并州有中眷房,裴震就是中眷房的家主,曾任大隋散骑常侍,从四品的散官。满朝寂然,摸不清隋炀帝杨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几位大佬也没有任何一点暗示,散朝后,杜行满跟着韦节来到韦家的酒楼阁间,迫不及待地问:“圣天子这么安排,不怕裴震恼怒?” 韦节不慌不忙地说:“随便怎么做,裴震都会恼怒,所以圣天子派了一张生面孔,就算裴震给他俩吃闭门羹,也没有什么。杨崇有一个优势,就是他从岭南来,根本士族的地位,也根本没有士族的顾忌。” 大隋还是豪门士族的天下,等级森严,象裴氏这样一等豪门的地位不容亵渎,裴氏的子弟门生就比低等士族尊贵,尤其在正式场合下,都是以士族等级来排座次,官职再高也没有用。经常能看到,一群人聚会,一个出身尊贵的低级官员堂而皇之的坐在首席上,高官反而是陪坐。 但是岭南是荒莽之地,根本不讲究这些,杨崇没有顾忌,就会尽施手段,让裴震低头最好,就算被打了脸,灰溜溜地回来,也不伤朝廷和任何人的脸面。杜行满恨道:“这个小贼要是在并州出意外才好呢。” 韦节不满地看了杜行满一眼说:“杨崇恰恰不能出事,杨崇这趟要出了意外,就会给关陇集团和江南士族一个借口,并州之乱没有结束。裴家更不敢让杨崇有闪失,杨崇毕竟是朝廷派来祝寿的使节,哪怕摔了一跤,都有人会往裴家身上泼脏水。” 官场上讲究的是心照不宣,韦节能和杜行满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一是因为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另一个原因就是知道,因为杨崇的酒配方,杜行满被家主训了几次,心情不好。宇文家酒坊的酒一出来,杜家很快就查到杨崇的来历,得知杜行满因为一个门客的原因错过这样的机会,让杜家酒坊几乎失去了一半的市场,杜行满便成了替罪羊。 其实换做杜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和杜行满一样的选择,那时候的杨崇不过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年轻人,除了翻译的水平或许高一点,谁能看出他是酿酒和设计兵器的好手,自然是长随亲近。杜行满满腹委屈地说:“你知道吗?族里竟然还有人想和杨崇那小子联姻,说他能酿出第一种酒,就能酿出第二种酒。” 韦节琢磨了一下说:“这种说法很有可能,杨崇没有投入宇文家族,酒配方是他拜师的礼物,他不可能没有保留。我明白宇文恺为什么对杨崇这么用心了,因为他也是大匠,早就猜到杨崇有所保留,行满,杜家酒坊的前景不容乐观。” 杨崇哪怕还保留着一个配方,就意味着在下一次两家酒坊竞争的时候,会突发奇变,宇文家族不过是拿出一部分利润给杨崇,而杜家有可能浪费人力物力不说,甚至会再次被压缩酒坊的生存空间。杜行满并不笨,只是前些日子一直在钻牛角,韦节的话如醍醐灌顶,让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告辞。 杜行满走后,韦节步入隔壁阁间,隔间里坐着两个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器宇非凡,一身青色布衣,透露出一种舍我其谁的味道;另外一个年轻人二十上下,锦衣玉带,满是富贵之气。老者叫韦逊,是韦节的族叔,内尚署的尚方令,别看只是一个正八品下的小官,却控制着朝廷和皇家的珠宝、金银饰品的采购;年轻人是韦节的侄子韦诚,这座酒楼的负责人。 韦逊笑道:“杜家还是有人的,不过不急,按我估计,杨崇搬出宇文恺家只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韦诚迟疑地说:“我分析了资料,杨崇其实和诸葛全一样,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韦节带着赞赏的神情道:“正因为杨崇有主见,他才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 杨崇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暗道谁在惦记着我;虽然宇文恺动用手中的权力,把韦雷、韦横、韦隆、杨蒙四人调给了杨崇,杨崇还是对并州之行忐忑不安。杨广和朝中大佬们这次彻底放权,除了给了一只玉盘做礼物,什么都没说;宇文恺的意思,把礼物送到了,连寿宴都不必出席,直接回来就行了。 杨崇不愿意这么简单,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既然做了官,就要做出个样子,所以杨崇坐在马车上,一路胡思乱想。马车很颠,杨崇虽然知道诸葛铁坊的片簧可以缓震,但是知道片簧的产量低,连段文振那里都是供不应求,所以没胆子提;一辆马车、四匹马,过了黄河,是一路北上。 太阳暖洋洋的,春风荡漾,漫山遍野的小花睁开了眼,一朵、两朵,一丛、两丛,托出娇嫩浴滴的花骨朵。远处飘着几只风筝,看不清是画的是什么动物,只看见风筝在空中越飞越高,带走了杨崇的烦恼;杨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