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些东西最后被她给“抢走”了,但他曾经剖开过那么多影兽的身体,抚摸过那么多块,早已对那些质感介于“砂子”和“黏土”之间的东西再熟悉不过。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直接去“占有”这些碎片。
但很可惜,这里并非是深渊,而且从当初圣者将他带入这个世界开始,便赋予了他行走在这个世界上时,不得不遵守的“规则”:
有命令的时候,他必须成为一件武器,绝对遵从圣者的意思。
而没有命令的时候,他需要学习“像一个人”那样去生活,至少看起来不能像是一件冰冷的、只会执行命令的“武器”。
在安吉利亚,在这个世界,如果他想要获得什么,就必须像其他人那样去“交换”。
而灰眼的骑士虽然有一定的收入,却绝对没有达到可以将所有的碎片收购下来的程度。
太贵了。
这大概是灰眼的骑士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
他没有想到,不过跨过一道星门,曾经遍布整片白骨之丘、被分得到处都是的“珍娜”居然会贵成这个样子。
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能够在这里见到属于“珍娜”的部分,却完全无法接触。
在他被囚禁的时间里,这些来自于“珍娜”的部分突然之间在安吉利亚已经变得无人不知。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论,每个人都在向往,每个人都想要拥有。
——“所有人都在觊觎着珍娜。”
这个念头甚至让他想要将“所有人”都予以排除。
但是该怎么做呢?
他依然被规则束缚着,也没有“命令”足以让他挣破这种束缚。
灰眼的骑士感到了一种极为陌生的、不适的茫然。
像是一觉睡醒之后,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珍娜的影子,悄然传递着关于珍娜的消息,连空气中都仿佛充盈着她的气息,如同深夜无法入睡时窗外窸窸窣窣的风语,根本无法忽视。
他像是梦游一般追着那些声音,如同追着那个总是在梦境终点消散的身影。
他想要见到她,将她抓在手里,然后告诉她一些重要的事,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然后他抓到了一缕气息,虽然很细——比风中的蛛丝还要细,但是清晰极了。
“大人?”冒险者忍不住向后悄悄挪了一小步。
他从未见过那么可怕的人——他甚至觉得这个不应该是人,因为这位身着神殿骑士衣饰的家伙的眼中,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温度与情感。
虽然那位大公主的反对派也宣称她“冷酷无情”——但那至少只是“冷酷”而已。
“这个胸饰。”灰眼骑士的目光落到那枚直接由黑晶做的饰物上,“多少钱?”
冒险者先是一愣,但随即回过味来——虽然这个问题和这位骑士气质格格不入,但多少让他有了一丝人情味。
而这一点人情味,让他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
淡淡的阳光落在他的眉眼上,清晰勾勒出了应当是属于人的、格外英俊的眉眼,多少赋予了一点温和的味道。
——好像也只是冷漠了一点而已。
冒险者惊魂稍定,心思立刻就活络了起来。
“不卖,”他说,随即被对方瞬间黑沉的眼神惊得差点咬住了舌头。
“呃……我……我我我……我是说,这个东西是我……我母亲留给我的……所以……”
“上面有血的味道。”灰眼的骑士说。
“……等等,胡说什么呢!”冒险者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这一嗓子,立刻引得边上不少人纷纷瞩目。
“血的味道,”灰眼骑士重复一遍,“沉淀的时间不是太久——最多三天,如果要继续追溯的话……”
他直接伸手,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将胸饰摘下。底座与别针加强镍合的结构,在他的指尖脆弱得像是一折就断的花茎。
他捏住晶石与镶嵌的底座就要再度拧开。
“等等!”冒险者急得先吼了一嗓子,随即压低了声音,“十五……不,十枚标准量的黑晶,不能更少了——你……识货,知道里面有什么吧?”
他说道最后一句已经是咬牙切齿。
胸针是他从一个刚从深渊回来、还兴高采烈的倒霉蛋那里拿来的,他跟了一路,观察了一路,确定那里面一定有现在最抢手的货——反正下大雪的日子,发生点什么都不奇怪,也不会有任何痕迹。
灰眼的骑士从腰间摸出三枚黑晶,放入冒险者的手中,然后在对方目瞪口呆到咬牙切齿的注视中,收走了胸针。
斯塔图并不关心对方是怎么想的。
在没有命令的时候,在这个世界里,如果他想要获得什么,就必须像其他人那样去“交换”。
他已经交换了。
至于圣者平时反复叮嘱的“驱除污秽与邪恶”……
他已经将一点裁判所常用的、用于标记的粉末抹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