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金三遍之后, 场面依旧陷在僵局之中。
军队里的众人不是听不见收兵之令,是下不去, 也回不去。
绝大部分人都已经挤在了那铁墙之下,地上早已血泥混杂着尘土, 粘湿腥臭一片。
可几万人全都簇拥在铁墙之下,并不是因为攻城之心如何急切,仅仅是因为这前后千米里,只有墙根是没有埋雷的。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有人在听到鸣金之声的时候, 狂奔着往回跑, 一脚踩在那平坦的土路上,瞬间半只胳膊就飞到了旁边的废墟上。
如何退?!
耶律元宜此刻虽然急的满身是汗, 但夜色渐深, 他不敢再耽误下去。
天一黑, 视野就会越来越狭窄,到了那个时候再撤, 就算自己被包围了都不能察觉。
在这里拖延的时间越久,出事的可能性就越高。
人类最恐惧的,就是未知的东西。
布谷鸟和猫头鹰在远处的山林里咕咕作响, 天边的弯月悬了起来。
哪怕火把打的再亮, 远景也不可避免的模糊了起来。
铜钲被高高举起, 传令者用尽全力再击三声,催促下面的人折返回来。
而或挂或趴在那铁墙上的人, 也在不断地催促下面的人快点回去, 甚至直接跳到了下面的人群身上, 任由几十人瞬间跟车轱辘似的齐齐滚下去。
金国的视野越来越晦暗,但在监控画面之中,由于红外摄像头和夜视镜头的缘故,一切仍旧明晰如白昼。
“确认过了。”军部的人过来递交报告道:“没有援兵,也不太像在使诈,是真的难以攻克铁幕这一关。”
柳恣盯着屏幕,半晌道:“你先待命。”
画面之中,有两三处的地雷再一次被引爆,六七人同时被气浪掀起。
成千上万的人在远景之中,犹如蝼蚁一般攀附在铁幕旁边,而迎面的狂风如同洪水一般,让摇摇欲坠的人更加难以控制动作。
有的人在一瞬间没抓稳,头朝下踉跄着摔了下去,却也无法再形成骚动了。
人们甚至对这情形感到麻木而无谓了。
地上的人群堆积成三角形,如河流汇集到冲积平原的尽头般,在凭本能寻找着出海口。
这是监控,而不是什么娱乐节目的直播。
所以没有特写,没有解说,也没有特意设定的镜头,去拍摄某些令人作呕的细节。
可办公室里已经有少数人避开了屏幕,甚至忍不住去洗手间里吐了一趟才回来。
现场……只会更加惨烈。
柳恣没有让军部用更加过激的战术,并不是出于人道主义,而仅仅是在保留实力。
他知道这些人还会回来的。
问题在于,等他们全部撤离以后,现场该如何解决,军队和政府人员这边又该如何处理。
柳恣之前做过义工,也在高速公路上目睹过交通事故。
真正在高速公路上车祸丧命的人,以及高空跳楼而死的人,是无法收尸的。
警察和消防员在收殓尸体的时候,用的是铁铲,把已经完全严密贴合在地面上的尸泥给铲起来——用手都未必能解决问题,只能用有锋利边缘的铲子。
而如今的情况,必然比高速公路上的连环事故还难处理。
这些金兵起码要再花一整夜的时间才能完成撤离,扬州对他们而言,也可能会成为鬼城一样的存在。
可他们走了,尸骸和废墟全扔在这里了。
镇长头疼的揉了揉眉头,心想只能派消防和军部的人来帮忙了。
如果这是在现代,必然要做大规模的心理危机干预,连他自己都需要疏导几个小时才能缓缓。
可是这是在古代,江银根本没有几个心理医生,而且他们也没有这个时间。
金国距离集体搬迁至汴京的时间越来越近,会有更强大的军力汇集于此。
他们在短时间内,继续跟着原计划走——打扫战场,重建铁幕,更要完善新的作战计划。
江银已经拆掉了一个无用的工业园区,把大量的燃料和锅炉流水线转移之后,将建筑材料和各种工业垃圾也收集了起来。
江银是躲在扬州城南的小镇,旁边虽有山川庇护,也要修建防御工事。
扬州城城市面积略大,几条水路也要严防偷袭,所有进出口都要布严关卡。
一场战斗结束,只能代表整个对峙的开始。
钱凡在离开这里之前,曾经私下又找到柳恣谈了一次。
“你看到地图上的蒙古和西夏了吗。”他神色严肃,话语简短而有些压抑:“如今的宋国,是被三匹狼盯着羊。”
“江银的位置,就在这羊脖子的旁边,等同于要提防这三个敌人,甚至是宋国的背刺。”
柳恣当时半晌没说话,任由他继续往下讲。
“我去问过了郭棣,蒙古这几十年里,领土越来越大,据说金国都未必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