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杨嗣昌的话,崇祯沉吟起来,好一会儿才开口。
“爱卿说的不无道理,陈雨行事的确有些孟浪,但他领军驱逐了鞑子也是事实。要不是他,京城能不能守住还很难说,朕说不定已经做了亡国之君……”
杨嗣昌一听,皇帝的想法和自己不在一个调上啊。他连忙说:“陛下何必抬高陈雨的功绩?能驱逐鞑子,他固然有些微薄功劳,但也离不开陛下的运筹帷幄啊!”
崇祯摆摆手,正想说话,门口小太监禀报:“皇爷,高起潜求见。”
“让他滚进来!”崇祯立刻变了脸,提高声调。
片刻后,高起潜一脸惶恐地进了殿,一溜小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崇祯脚下,带着颤声说:“奴婢见过皇爷。”
“你还有脸来见朕?”崇祯恨恨地一脚踹在他身上,“多尔衮攻城的时候,你在哪里?文登营把多尔衮赶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口口声声对朕忠心耿耿,最危急的时候,为什么不赶来勤王?”
高起潜连声说:“皇爷,奴婢冤枉啊!奴婢自打听说了奴酋多尔衮攻打京城的消息,就日夜兼程往回赶,不曾有一刻耽误……”
“还在狡辩!”崇祯怒色不减,“按骆养性的禀报,巨鹿一战后,文登营与你们离京城的距离相差无几,为什么他们能及时赶到,你们却姗姗来迟?是不是不敢与鞑子交战,躲在后方等打完了才敢入城?”
“绝非如此。”高起潜听到巨鹿两个字,打起精神辩解,“奴婢不是畏战,而是为了替皇爷保存关宁军这一支可战之军,所以才谨慎行事,没有贸然参战。”
“荒谬至极!明明是你贪生怕死不敢打仗,居然还替自己找什么借口,鞑子都快攻上城墙了,你却迟迟不来救驾,要是朕死在多尔衮手里,关宁军毫发无损又有什么用,朕花费几百万两银子养着这一支军队是当祖宗供起来吗?”
“皇爷息怒,请听奴婢解释。”高起潜膝行两步,靠近崇祯,“巨鹿一战,本是卢建斗不听命令,擅自出战,引来多尔衮追击,打乱了皇爷与兵部的全盘部署,奴婢原本是不想被卢建斗卷入,无谓消耗兵力,让多尔衮围点打援的阴谋得逞……”
听了这几句话,崇祯的脸色平缓了一些。卢象升主张的态度坚决,的确打乱了他和杨嗣昌议和的计划,高起潜别的不说,在揣摩到他心思这方面还是远胜那些大臣的。
高起潜察言观色,知道这话有用,便继续顺着往下说。
“……可是陈雨不知道与卢建斗私下有何勾结,居然公然威胁奴婢,声称不去救卢建斗,就要发兵来打,甚至不惜同归于尽。奴婢顾全大局,不愿在鞑子面前自己人内讧,只得出兵前往巨鹿,迫使多尔衮撤兵,才保住了卢建斗的性命——当然了,他重伤不治,死在途中,那就和奴婢无关了……”
崇祯瞪了他一眼:“说要紧的,别东拉西扯!”
“是是是。”高起潜脖子一缩,继续说,“奴婢认为,陈雨野心勃勃,即使前来勤王,也是居心叵测。有了巨鹿恐吓的前车之鉴,奴婢担心,要是关宁军加入这一仗,他会趁机下黑手,借鞑子的手除去关宁军,好让他的文登营一家独大。皇爷,文登营确实能打,但大明的安危总不能交付给陈雨一人,没有制衡的话,这支骄兵会跋扈到何种地步,实在难料。”
这话就非常诛心了,连消带打,不仅避过了自己畏战的责任,还给勤王有功的文登营扣上了一顶拥兵自重、居心叵测的帽子,事情的性质一下就变了。
杨嗣昌听了这番话,也忍不住暗自赞叹。这位高公公实在太会揣摩帝王心思了,知道皇帝关注的点在哪里,而且深谙损人利己之道,一席话下来,逃避责任、泼脏水、扣帽子,一气呵成。上升到了政治高度,就不信崇祯毫不在意。
果然,崇祯脸色严峻起来。不管有多大功劳,以内斗互残的方式胁迫另一支官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即使出发点是对的,但这也是非常忌讳的。如果大明带兵的将领都这样做,那还要兵部干什么,皇命还有什么意义,国运交给武人摆布就好了。
如果是刚刚登基的时候,崇祯肯定会下旨处置这种不服管教的臣子了。但这些年的历练下来,崇祯比早些年要稳重了不少,他知道不能凭借这番话冒冒失失去处置一个手握重兵、功勋卓著的将领。不过高起潜的话仍然在他心里扎下了一根刺,而且扎得很深。
这时殿门口的小太监又禀报:“左都御史唐世济求见。”
崇祯压下心里的想法,平复了心情,开口说:“宣。”
唐世济快步走入殿内,远远地就拱手朗声说:“恭喜陛下!安定门大捷,鞑子数万大军溃败,奴酋多尔衮逃窜,据说已经出关,经此一役,臣以为鞑子数年内都不敢叩关,大明江山稳矣!”
崇祯笑了起来,苍白的脸庞有了几分血色。无论如何,在自己治下打了个打胜仗总归是事实,比起近几年面对满清的颓势,这也是继朝鲜平安道大捷之后又一辉煌战绩,足以载入史册。相比之下,陈雨的跋扈和文登营独大的隐忧似乎不是最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