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衙门。
“啪”的一声脆响,一个精致的瓷杯被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杨嗣昌咬牙切齿地低吼:“所有军队都调回来了,独独剩下卢建斗的天雄军抗命?你们到底有没有把兵部的命令传达清楚?”
跪在地上的人低声说:“阁老,调防的命令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卢制台自然是看清楚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让山西镇、宣府镇拔营……”
杨嗣昌压抑住心中的愤怒,挥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在厅内来回踱步,脸色铁青。
坐在一旁的陈新甲试探着说:“阁老,卢建斗本就是头倔驴,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再说了,各路人马合围文登营,有关宁军和几大边镇精锐坐镇,也不差他一支天雄军啊?”
“你知道什么,合围文登营、敲打陈雨只是附带的目的,通州那边才是关键……”杨嗣昌差点把议和两个字说出口,最后硬生生咽了回去,郁闷地摆摆手,“有些事情,你不明白。卢建斗在是否出战一事上一意孤行,比抗命合围文登营造成的后果要恶劣的多!”
陈新甲若有所思:“阁老是不是想勒令卢建斗不得擅自出阵浪战,为辽东休战埋下伏笔,与鞑子虚以委蛇,从而赢得时间,腾出手收拾流寇?”
杨嗣昌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欣慰地点点头:“能够有这样的见识,说明圣上和本官没有看错人。”
“可是在鞑子入寇的节骨眼上寻求议和,似乎不是最好的时机,朝野上下也会反对吧?尤其是那些言官,绝不会放过这个攻讦阁老的机会。”陈新甲说,“下官以为,不如等到官兵取得几个像样的大捷,鞑子被迫退出关外之后,再徐徐图之,更为稳妥。”
“愚昧!”杨嗣昌一挥手,“流寇近段时间相继遭受重挫,正是一鼓作气奠定胜局的大好时机,岂能拖延?再说了,大明官兵这些年对阵鞑子,败多胜少,强如关宁铁骑也难求一胜,谁敢保证能在鞑子亲王多尔衮和岳托的夹击下取得大捷?如果不能获胜,擅自出战,激怒鞑子,议和又从何谈起?”
陈新甲不解地反问:“包括关宁军在内,各路边镇这些年确实和鞑子交手败多胜少,可是文登营却有实打实的功绩啊?如果让文登营打头阵,其他勤王大军云集,与鞑子决一死战,未必不能战而胜之。”
杨嗣昌冷哼一声:“用人不仅要看其才干,还要考量是否对朝廷和圣上忠心。一个胆敢擅杀防区内镇守太监的卫指挥使,怎能委以重任?”
这话涉及政治正确,陈新甲不敢轻易站队表态,保持了沉默。
“再说了,文登营打胜仗,并不完全是实力使然。”杨嗣昌解释,“在此次鞑子入寇前,本官曾派人远赴朝鲜秘密打探,文登营两次取胜,都有取巧之处。第一次是在辽河击败郡王阿济格,首先以坚船利炮轰击岸上军营,鞑子没有水师和重炮,无力还手,然后又乘夜潜入鞑子新营地,以类似于‘一窝蜂’、‘神火飞鸦’的火器焚烧军营,酿成敌人溃败,但前后均未与鞑子面对面野战。第二次击败亲王豪格,则是利用了封锁鸭绿江、鞑子不得不绕道长白山长途跋涉的机会,在鞑子无力补给、人疲马乏的情况下,以逸待劳,这才惨胜,听说伤亡结果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现在轮到北直隶平原野战,文登营未必能续写神话。”
陈新甲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兵不厌诈,能够扬长避短,充分利用天时地利,难道不也是将领统兵作战能力的一部分吗?”
杨嗣昌不悦地盯着他:“你我都是臣子,主辱臣死的道理不必本官多言。陈雨纵然有几分本事,但他居功自傲,公然挑衅朝廷权威,令圣上龙颜大怒,这样的人,莫非你要为他说话?”
陈新甲凛然:“下官不敢。”
“陈雨的事不多说了,眼下要解决卢建斗的问题。”杨嗣昌坐回椅子,提起毛笔沉吟道,“既然他公开抗命,那就休怪本官无情了。”然后奋笔疾书,不多时便将命令写完,递给陈新甲去办理。
陈新甲恭敬地接过来一看,瞪大了眼睛:“断了天雄军的粮秣,并命周边大军和州县不得援助?”
杨嗣昌阴沉着脸:“坏我大计,自然要釜底抽薪,给他点苦头吃,免得总是自以为是,阳奉阴违。”
陈新甲不敢多言,取出兵部尚书的印玺用印之后,唤来听差将命令传往关宁军、宣府、山西、大同各路人马以及通州周边的州县。
远在通州的卢象升并不知道这一切,他正按照原定计划领着天雄军开拔前往涿州,准备与清军开战。根据探子得到的情报,清军主力一路劫掠,其中多尔衮的左路大军已经到到了涿州不远的庆都附近。
当事人尚不知情,反倒是远在保定的陈雨更早得到了消息。他先是收到了卢象升的亲笔信,然后又从陈新甲那里获知了杨嗣昌同时对付他和卢象升的计划。
中军大帐中,陈雨仔细读完分别来自卢象升和陈新甲的信笺,然后点燃烧成灰烬,感慨道:“卢象升一门心思抗击鞑子,却不料自己成了庙堂之上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与我这个不服管的刺头也是相差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