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要是面对刘香这样的海盗头子或者荷兰人这样的西夷,说打就打,绝不含糊,可是陈雨就不一样了。
他接受招抚已经好几年了,作为朝廷体制内的人,享受着官府支持的红利,自然不会轻易向有官方背景的人动手,更何况陈雨还是皇帝亲封的文成伯、左都督,政治地位比他这个海防游击要高太多。真要撕破脸动手,他的政治前程也就彻底完了,一夜回到解放前,又要变成海上漂泊的海寇了。
“姓陈的染指日本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把控釜山倭馆,挟持了对马藩宗氏,比起咱们有天然的距离优势,再加上不亚于红毛的大船,这是个劲敌,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坐大。”郑芝龙缓缓说,“可是两边都是官兵的身份,不能明着干,几位兄弟有什么好点子?”
郑鸿逵迟疑着说:“当初料罗湾一役打红毛和刘香,咱们郑家可是倾巢而出,老底都拉出来了,还是在家门口作战,这才堪堪险胜。姓陈的纸面上实力不亚于红毛当时的船队,就算没有刘香这样的角色辅助,也不是好惹的,想要对付,还不能明着干,只怕有些难。”
这话说到了关键点,众人都沉默下来。是啊,红毛十几条夹板船加上刘香,就让郑家倾巢而出,现在对付陈雨五条夹板船和几十条武装沙船和福船,想要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对付他,谈何容易?
这时,一名汉子匆匆忙忙进来,在郑芝龙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郑芝龙一下站了起来,又惊又怒,“怎么会这样?”
几个郑家兄弟连忙问:“大哥,怎么回事?”
郑芝龙恨恨地说:“平户藩家主松浦久信派人秘密告知:就在三天前,陈雨的船队和陆师攻进了江户,迫使幕府签订了和约,其中有一条,限制福建商人贩卖生丝等货物的数量,而釜山那边则完全不设限!”
郑家兄弟立刻炸开了锅。
“这不摆明了对付咱们郑家吗?福建的生丝九成都是郑家经手,明面上限制福建商人,其实就是限制郑家啊!”
“生丝是最赚钱的买卖,药材、香料都比不过,姓陈的从生丝着手,就是要断咱们的财路啊!”
“大哥,人家都骑到头上拉屎了,咱们还等什么,干他啊!”
群情激昂,郑芝龙也难以遏制心中的愤懑,他来回踱步,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兄弟们先冷静冷静,让我捋一捋。”郑芝龙说,“虽然姓陈的这一手确实是针对郑家,可是他借助的是对马宗氏的名义,而且明面上用的是生意上的手段,并没有明刀明枪对郑家动手,我们动手也没有能摆上台面的理由啊?”
郑芝虎大声说:“大哥,还顾虑什么,人家出手就掐七寸,还管他什么指挥使、伯爷的身份。海上的事情,谁拳头硬就听谁的,日本这边天高皇帝远,朝廷也不会管这么宽。”
郑芝龙心中一动,在日本动手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只要不在大明境内,出了什么事也容易遮掩一些。
老三郑芝豹建议:“一山不容二虎,既然姓陈的必须要打,那就择日不如撞日,等他们从江户返回釜山,途径平户、长崎一带时动手。如果大哥顾虑官家的身份,那就让手下的弟兄们扮成海寇,事后推给刘香等人便是。”
郑芝虎击掌叫好:“老三说得不错,日本有了郑家,就容不下姓陈的。生丝买卖每年上千万两银子的流水,占了郑家进账的半壁江山,这一块肥肉,决不能让他夺了去。大哥,就让我带着兄弟们假扮海寇动手吧,有我蟒二在,绝不让姓陈的平平安安回到釜山!”
郑芝龙沉吟片刻,下定了决心。
“既然兄弟们都一条心,那就这么办。二弟亲自挂帅,把郑家在平户这边的船都拨给你,取下郑家的旗帜,趁陈雨船队途径时动手,务必一战而定。”
郑芝虎伸手将胸脯拍的山响:“大哥放心,蟒二何时让你失望过?”
郑芝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事,我放心。只是他们的船有不少炮,不可小觑,你一定要小心,不管胜负如何,你自己要平安归来。”
郑芝虎咧嘴一笑:“红毛那样的狠角色都打过了,还怕个鸟?对付这样的夹板船,咱们有的是办法。”
两天后,茫茫的大海上,庞大的船队破浪前行。
陈雨站在“威海”号船头,眺望着前方的陆地,问道:“现在到哪里了?”
杰特罗·威廉曾跟随荷兰商船多次来过日本,对这里很熟悉,回答道:“将军阁下,前方已经到达西海道的大隅,这里已经是萨摩藩的地盘了。”
“哦,我想起来了,去江户的路上,我们曾经在大隅靠岸补给过。”陈雨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陆地,“萨摩藩在西部算个狠角色,将来要煽动大名对付幕府,他们就是个不错的扶持对象。对马藩毕竟还是太弱了,上不了台面,只能做个马前卒。”
苏大牙看了看后方:“伯爷说得不错,这一趟江户之行,宗义成只能跟在屁股后面助威,什么忙都帮不上。要不是需要借助他们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