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就没有认得出来这一位到底是谁,所以他的这一句话说得非常理所当然。
妇人是长安人,她完全就可以摆出这一事实来反驳白章的人身攻击,可是她并没有,因为那些话与她想要陈述并且怒斥的东西并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的畜生儿子,白云里,害死了我的女儿!”
天光并不明朗,寒风依旧凛冽,她的声音传荡在空气里,很快便显得有些渺远。
常言说有冤屈在身,六月都会雪飘,但是她说出这些的时候,雪却停了。
不过,却有着那么多真心同情她的听众,她觉得已经足够。
“死老太婆,你胡说些什么,你的女儿是谁,小爷我堂堂白家公子,多少好姑娘抢着要钻进我的怀里,小爷都看不上,你的女儿又是何等歪瓜裂枣?遇见我都会走远点,你的女儿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云里猛然之间得到这么一大片言语攻击,觉得非常的莫名其妙,怒由心生,一时间显得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他那是很自然的反应,但是他现在是弱势群体,自然没有人会觉得他有那个资格发泄自己的不满,更何况,他自然而然说出来的这些话,触了周围长安普通人的逆鳞。
那种鄙夷和自然而然的居高临下,觉得他们比他卑贱的姿态,是他们非常痛恨的一种心理。
长安人都知道许多好姑娘受到了这个畜生的调戏,现在白云里又说那些姑娘都抢着要钻进他的怀里,这种论调,简直让他们恨不得当场将他给掐死。
于是,那些忍着不发作的人们,特别是那些喜欢意气用事的年轻人们,出于一种要护着那些好姑娘,要为那些好姑娘们报仇的心理,再一次恶狠狠地朝着白云里纷纷扬扬地砸了过去。
白云里的下意识的叫嚣马上便被瓦解,他惨嚎连连,如果不是被押解着,必定会抱头鼠窜。
妇人不理睬白章,自然也不会理睬白云里。
她沉浸在自己的悲愤之中,几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她不在乎周围的银白雪景,不在乎密密麻麻的长安人,也不在乎那些因为自己而停止了步伐,对自己并没有多大好感的羽林军。
她只在乎自己的女儿,然而她的女儿已经死了。
于是她很在乎为自己的女儿报仇。
在今天,终于快要实现了。
看着害死自己女儿的仇人因为这一罪行而被抓获,是人生一大快事。
在今天,她答应自己,要快乐一点,所以她虽然做不到微笑,可是却没有眼泪。
她讲述着自己的女儿,也讲着白家的畜生,那些话,她和管阔说过,也和陛下说过,现在又对着长安许许多多的人说。
那种气势很让人感觉到震惊。
那是对别人看来。
而对于就在她的前面,成为她痛斥的目标的白章,却是难以自抑地脸色不断变化着,却绝对不会有好看。
就算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再强,他再泰然处之,他也只是一个人,人面对某些精神力量的时候,是会恐惧的。
如果他不是白章,他甚至都有可能会心神都被妇人给带过去,然后成为同样义愤填膺的一个人。
只是很可惜,也很可怜,他做不到。
在此时此刻,曾经云淡风轻,对大事小事都淡淡一笑的白大人不见了,剩下的是灰头土脸、狗血淋头。
妇人像是在讲一个悲伤的、悲愤的故事,也像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懑,这两种东西夹杂,回荡在街道四方。
许久之后,她讲完了。
这一回,她终于是微笑起来。
“你们会下地狱的。”她说道。
白章的脸色铁青,他阴冷地盯着不远处的那一个女人。
直到如今,不论是他还是白云里,全部都渐渐知道了这一个女人是谁,人的记忆很多时候的不记得,是不在乎,并不是真的失去记忆,而让他们回忆起来的最简单的方法,大概便是把他们那种不在乎的资本给夺走,让他们一无是处。
现在就是这样。
白章算尽天机,却绝对没有算到自己居然会栽在这么一个他完全没有放在眼里的普通民妇手里,而且是一个他本来早就已经忽视忘记了的妇人。
而白云里更是愤懑到难以自抑,他有一股气在身体里面不断翻滚着,他可以接受妇人如同那两名漂亮的姑娘一样受到他的伤害,然后恨不得用雪球砸死他,却不可以接受今天白府的绝望危机就是因为这个家伙。
因为这太严重了。
此时此刻,他意识到,自己和父亲可能会死,白府会真正的覆灭。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贱人,你和你的女儿都是贱人,两个不值得一提的狗东西,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就是一个不足挂齿的普通民女吗?你这个无耻的死老太婆拿了我们白家的钱财,到头来居然拿那些人请刺客暗杀小爷,完了现在还翻脸不认人,和管阔那个小贼沆瀣一气,不知道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