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们过来,很显然,所有人都有些幸灾乐祸。 他们的生活就是这样,没有其他的乐趣,唯一的,便是看到有新的被发配的人过来“享受”地狱的折磨。 在这里,到处都有受到突兀人攻击的痕迹,有些砖墙,在当时可能并没有垮塌,但是时光匆匆,或许第二天,或许两个月后,或许两年,都会因为受力不均而出现或多或少的塌落。被发配边疆的人不需要去乞求会有短暂的歇息,因为那种歇息数千年以来都不存在。 “难道从今以后,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就这样不断消磨着肉体和意志,最后过劳死在大唐的北疆?”管阔对着自己问道。 就是因为他想象过冲锋陷阵而后身死的情景,觉得这很恐怖,而今现实却给了他不一样的恐怖,所以他完全没有想到,没有心理准备,于是,他有些崩溃了。 他看了看铁山无,看到那个一直都无所谓的家伙,脸色终于也不好看起来。 他却丝毫没有从前想象过看到那家伙不一样神态而应该有的看好戏神彩。 “公子爷,驸马都尉,看来,你这个富贵之家的小身板,要栽在这里啊……”铁山无脸黑黑地看着他,传声道。 管阔本来就颇瘦,路途遥远之下,更是瘦了很多,在这里再劳苦一段时间,再瘦……直接就没了! 火光之中,执勤的士兵穿着深黑色的铠甲,提着鞭子,凶狠地逼了过来,喝道:“发什么愣!?你,去那边,你,到那里,今夜必须把这里完成,要是明日天亮之前没有好,不需要突兀人杀过来,老子就直接宰了你们!” 管阔他们都知道,这个家伙绝对不会说谎话,被发配边疆的人,在这里被杀,是没有任何的可惜的。 押送他们的人很迅速地离去,他们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赶到了被指明的地方,开始了今夜的事情。 这,才只是开始。 四野,除了火光,其外一片,到处都是漆黑。长城内外,都是有些荒凉的地方,除了守卫北疆的军队,没有任何人会在这里安家立业。 管阔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行动起来的,他不停地在意着那些拿着皮鞭准备抽人的执勤士兵,就算浑身脱力,也不想停下,他宁愿慢一些,被谩骂一顿,也要装出一副很尽心尽力的样子,因为他实在不想吃上一鞭。 在这些时候,他才发觉,相比于那些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做了多久的苦力,甚至那些高大但是瘦削的人,才刚刚开始的自己,居然还更有力气,更胜一筹一些。 这让他对以后的生活不寒而栗。 他没有机会去看铁山无,但是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就算那个看起来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无所谓的铁山无,也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三个时辰之后,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整个后背已经和还没换下的囚服贴在了一起,不分彼此,他的小腿钻心地痛,手臂也开始颤抖,酸楚,完全无力。 看得出来,所有人,都不会比他的这种情况更好,但是,在执勤士兵无情的皮鞭之下,所有人都得强忍着,消耗自己的寿命,去完成那艰巨的任务。 很少有人会去想,安定北唐之前,除了挡着悍不畏死的戍卫边军,还随地埋着这些没有了自由的苦力,他们在死亡面前,更加苦痛,却一直默默无闻。 大唐人不会感激他们,反而会看不起他们,这个很奇怪,却是事实。 管阔的眼皮几乎要耷拉下去,身体略微有些摇晃,那些动作,他感觉是不是在梦里。 管阔这个时候才觉得,过猴和虎胡他们的选择似乎才是正确的,赌一把,要么自由,要么死亡,这两个,可能比现在自己和铁山无的状况都要好。 他的想法很多,他有些不甘心,因为,他坚持认为自己是无辜的,自己什么错误都没有犯,却要遭受这样的待遇,实在是难以理解。 他从来都不会明白,管清和带给他的,就是一个由强者变为弱者的过程,他就是需要这样接受并且熟悉下去。 强者肆意横行,弱者逆来顺受。 ——修昔底德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可以运用进万物苍生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捱到天亮并且把这里完成的时刻的,只是他已经整个人像是走在了轻飘飘的云雾之中,明明就要倒下,却愣是感觉能够飞起来。 他虚脱了。 所有人都虚脱了。 他们得到了一顿完全无味,吃完后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吃过的食物,便被撵到营地,倒头就睡,鼾声如雷。 然后,他们只得到了两个时辰的睡眠时间,下午时分,又被撵到另一处去修补。 这样的生活开始了,就会一直继续下去。 “不是说充军吗?”在一个夜晚,躺在坚硬的地上,管阔对着铁山无问道,“为什么不去打仗?” “我宁愿和突兀人拼命,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他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几天,总之,每天的生活都是重复并且如同地狱一般的,根本就没有记时间的必要。 铁山无的状态同样不怎么好,但是,他还是能够笑得出来。 “是不是后悔了?”他道。 “后悔什么?”管阔觉得他的话非常莫名其妙。 铁山无凑上前去,道:“你这个傻子、蠢货,洞房花烛之夜,为什么不把公主殿下上了?如果你有那个胆量做了,说不定现在能够躲在长流宫,做你的驸马都尉,或者,就是被公主殿下藏起来,再也不用怕被人扔到这里来……” 管阔开始推他,但是毫无力气,根本就推不动,他用残存的力气骂道: “滚!” “滚蛋!” “滚远点!” 骂着骂着,他骂不动了,也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