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原从徐府出来后,并未回到总督府,而是直接去了柳如是的河东院。既然柳如是不来见他,他只能亲自去登门拜访了。
一身素衣的柳如是将方原迎进了河东院,之前还热闹非凡的河东院却突然沉寂了下来,印刷江南日报的工坊没了动静,连校对排版的女婢都不见了。
柳如是显然是在罢工,关停了《江南日报》的发行,就是冲着他押回钱谦益来的。
方原神色不悦的说,“柳姐,你关了江南日报?”
柳如是神色淡然的说道,“方弟,人之将死,还办什么日报?”
方原见她又在玩这套,袒护钱谦益,怒火一下上了头,冷冷的说,“柳姐又想以死威胁,要我放了钱谦益?!”
柳如是带着他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几前,叹声说道,“方弟,我迟迟没来见你,就是没脸来求你放人。钱牧斋他一步错,步步错,你将他明正典刑,我真的无话可说。若他一死,而我不殉节,我还有什么脸面在江南立足?”
柳如是名义上钱谦益的妻子,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妾,这世上哪有小妾去殉节的说法?何况有方原,柳如是就是不殉情,人敢出来说半个不字?但若柳如是执意要去殉节,那方原也是无可奈何。
方原冷然说道,“说到底,柳姐还是自认是他夫人,还是在用死在威胁我,是吧!”
柳如是怔怔的望着他,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双眸含泪的说,“方弟,你到现在还不信我,以为我是在威胁你放了钱牧斋?我情之所钟的人是你,但对钱牧斋,他比照夫人之礼,将我明媒正娶进门,对我有恩有义。我若不守此义,他人背地里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了我!”
方原这才信了她不是在威胁,而是真的太在乎脸面、名声、信义。这一个义字,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真实的存在人心,公道之中。
方原捏着她的手儿说,“柳姐,我可以不杀钱谦益,还可以将红豆山庄也还给他,令他在红豆山庄养老。但他必须要招供出这些年来背地里勾结了哪些东林党文人,哪些府县的官员,参与颠覆我方原的计划。”
方原盯着柳如是的双目,一字一句的说,“只要他招供出三百人,我就留他一命,还他的自由!”
柳如是不可思议的望着他,甩开了他的手,颤声说道,“方弟,你这是未经审讯,先行定罪。你不是在查密谋颠覆你的疑犯,而是想在江南文坛搞大清洗,想将反对你的文人势力连根拔除,是吧!”
方原微微一怔,他是不得不佩服柳如是的眼光,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正是要仿效在广东的官场大清洗,在江南文坛也来一场大清洗。为了师出有名,他必须要钱谦益这个东林党魁首的配合,只要钱谦益亲口招出的,任谁也不能说方原是胡乱杀人。
这也是方原留下钱谦益一条性命回南直隶的唯一缘由。杀一个钱谦益,反倒成全了钱谦益的名声,于事无补。他就是要利用钱谦益当一条咬人的狗,替他去咬出那些背地里反对的文人,然后彻底清除。
方原淡淡的说道,“与柳姐这种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口舌。是,我就是要在文坛搞一场大清洗。但我要清洗的不是顾炎武这种用笔杆子来针砭时弊的,而是实实在在在背后串连搞阴谋颠覆活动的文人。若是为了官场积弊改良而提意见的,无论骂得再难听,我方原也无任欢迎;若是抱着推翻、颠覆为目的的结党营私,我方原格杀勿论!”
柳如是呆呆的望着他,双眸已渗出了泪珠儿,“方原,你当初不是这么应承我们的。你当初说了,要建一个繁荣富庶,太平盛世的江南,不是么?为什么站稳脚之后,就要出尔反尔,大开杀戒?!”
方原伸手替她拭了拭泪水,正容说道,“我今日大开杀戒,就是要建一个繁荣富庶,太平盛世的江南。什么叫太平盛世?几个文人吟几句风花雪月的诗就是太平盛世?荒唐!我对太平盛世的理解很简单,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都生活得有安全感,不会熬过了今年又在担心明年能不能熬过。”
柳如是呜咽着说,“牧斋,还有那些东林党也是这么想的啊!与你搞了文坛大清洗有关么?”
方原沉声说道,“东林党只会嘴皮子扯谈,真正搞得民不聊生的就是他们。柳姐,我与你直说了吧!要打造一个属于老百姓的太平盛世,就必须减赋。但若要减赋,又要保证征收足够的粮食,就必须每一亩田都如实纳赋。背地里的偷赋漏赋,我可以去锦衣卫上门强征,但有一种光明正大的偷减,甚至是免除田赋的政策,必须废黜,那就是考中举人以上功名的文人减免田赋的政策。”
举人功名以上的文人名下的田产可以减免田赋乃是大明的国策,起初是为了收买文人之心制定的国策。但到了明朝中后期,这个政策就完全走了样,不少乡绅、富商也将自家的田产偷偷过继到这些有功名的文人名下,达到偷税漏税的目的。
这种偷税漏税的政策,也是文人阶层最大的特权,更是造成大明天下大乱的根源之一,甚至还超过那一群混吃坐吃等死的朱姓子弟。
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