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迷眼蒙心,诡谲阴森的嬉闹声忽远忽近, 极度干扰人对它的距离的判断。贺熠反手握着弃仙, 刀刃朝上,凝神细听。
风中裹挟而来的嬉闹声中, 似乎带着某种怪异而短促的旋律。稍一捕捉,就又消散了个彻底。
与之相对, 两辆隐藏在浓雾中的马车安静得落针可闻,人人都将呼吸音放得轻得不能再轻。若是此刻闭上眼睛,恐怕连身边还有没有活人都感觉不出来。
马车中的镖师的年纪足有贺熠两倍大,十多年运镖走南闯北, 唯独没有和这些怪力乱神的事物近距离接触过,本身就不太信这些东西。每当听闻魍魉害人的怪谈, 都只当是百姓在夸大其词, 所以,在谢家挑选马车夫时,他一点犹豫也没有,就自告奋勇地来了。
怎会想到此时此刻会万分懊悔——这鬼地方他根本就不该来,这鬼东西也不是他能招架得住的!
他在这头脸色铁青频频擦汗,时不时地瞟一眼贺熠。
在此之前,他一直没将这个少年当成一个可以求助的对象,但这一刻,贺熠与平常无异的表现, 无疑给了他无限的希望。
浓郁的雾气快要将贺熠的身影吞噬, 惶恐雾中会突然伸出一只鬼手将贺熠拖走, 镖师捂着耳朵,忍着雾中尖锐和杂乱的阴声叫唤,抖着声音道:“它在鬼叫什么?”
“不是鬼叫,它们是在唱歌。”贺熠蹙眉,不屑道:“装神弄鬼。”
镖师冷汗滚滚。
唱歌?何来的歌声?他分明只听到了杂乱无章的声音啊!
为了求证,他求助似的转向了身旁的孙沛,孙沛白着脸,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勉强听出了这些杂音里起码有□□个声音,但是,并没有听出来有节律感,只觉得很刺耳。
镖师又一次转向了贺熠,道:“那,唱的……什么歌?”
“别吵!我在听。”贺熠用食指比了比唇,再听了片刻,喃喃念道:“‘月光光,心慌慌,枯骨臭肉穿新装’……什么玩意儿?一直在重复这一句。”
没人回答他。
浓雾中似有诡影掠过,光线越来越昏暗,整片林野都笼罩在了一片鸦青色的昏寂中,犹如被隔绝到了另一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空间中。
后方的马车中,简禾独自跪坐在了木箱之间,以朱砂绘下了法阵。随后就坐在了法阵中央,守株待兔。
留在马车里未必安全,但总比鲁莽地跑到雾气中要好。魍魉最擅长“布障”的把戏,法力够强的,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乾坤挪移,将他们送进障局里。可能一眨眼,就会发现周围变成石洞了。
法力差一点的,便会用迂回的法子诱使猎物出去,比如现在。
若是沉不住气,在此时下了马车,那就是自投罗网了。哪怕只是往前走半米,再回过头来时,身后的马车也会消失不见。随后,在乳白色的雾中落单的人就会像瞎子般,睁眼一抹黑地四处乱走,再在最惊恐无助的时刻,被等候已久的魍魉拆吃入腹。
不过嘛,普通人遇到这种事,吓都吓傻了,没几个能忍着不自乱阵脚的。这就是同样的把戏魍魉屡试不爽的原因了。
简禾抱着剑,琢磨道:“奇了怪了,正常来说,法力越强的魍魉,食欲也越大。反推也成立。但是这回的魍魉却无法一下子就把猎物转移走,远没有预料中厉害。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胃口,一次吃掉几十个人呢?”
就在这时,一阵怪异的声响顺风飘入她耳中,如泣如诉,含冤带怨,是一道十分瘆人的歌声。
简禾一愣,顿时来了精神,正在辨别它唱的是什么东西,就感觉到马车的木门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门没有落锁,被这么一推,就开了一条小缝。一只半腐烂的手试探性地从门外探了进来,触到朱砂的那一瞬。黯淡的法阵倏地爆出了璀璨的光芒。尸手犹如被烈火灼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蜷缩。
它尖叫了一声,猛地弹开了。
简禾长剑出鞘,可那东西跑了就没回来了,不禁有些懊恼——难不成就这样吓走它了?
突然,简禾的余光察觉到了马车顶上有个东西倒掉了下来,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来,只见马车车门的缝隙最高处,一个东西倒挂在了车顶,血红色的眼睛怨毒地看着她。
简禾瞳孔微缩,微一动身,那东西畏惧仙剑的剑气,窜逃到了雾中。马车门同时被猛地一推,应声而开,简禾浑身紧绷,想也不想,反手就是一剑。
“锵”一声,剑在半空被挡住了。贺熠跃了上来,将她的剑挡开了:“小禾姐姐,是我。”
简禾松了口气,忙收起了剑:“你怎么过来了?他们两个呢?”
贺熠道:“我听见你这边有声尖叫声,就过来了。你没事吧?”
至于另外那两个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才不管。
“放心,这里的法器符咒那么多,要出事也轮不到我。”简禾将贺熠拉到自己身边,问道:“说正事,你刚才有没有听见雾里有东西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