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千仞宫倒下以后, 每一次下武陵城, 都会见到各色狼狈的流民颓然地蜷缩在墙根巷角。有妇人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儿。大街被堵得水泄不通。
简禾随在温若流身边, 见状, 握紧了长剑,微微一叹。
现在情况还算好的了。前几天混乱的时候,武陵的城民都很少在夜里出门。城东的流民最多,凡是衣着干净光鲜的人在夜里路经此地,都有可能会被劫掠一空。
偏偏,这次称有魍魉作祟的, 正是这片最乱的区域中的一所旧屋子。
也幸亏这些人有眼力见, 知道佩剑的人不可招惹。简禾与温若流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那所闹祟的旧屋。
几年前, 这里住了一个瘸汉,性情暴躁, 没少与邻里积怨。过了几年,他举家搬走了,这房子就空置了下来。最近几个月, 紧锁的大门被人撬开,流浪汉鸠占鹊巢。时间久了,附近的人却发现了——这所屋子, 只有进去的人,似乎从来没见过有人出来。
原本是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些失踪案的。全因武陵近日涌入了太多流浪汉,才引起了附近的城民的注意——明明看见二十几人入内躲雨。但到了晚上, 院中乌灯黑火, 一点人声也没有。左思右想, 觉得不太对劲的人终于慌里慌张地上了丛熙宗求助,称这所屋子里有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魍魉。
据说,一年四季,这所屋子的周围,总比正常的地方要阴凉不少。此言非虚。
一踏进来,简禾宛如置身冰窟,温度明显比外面低上不少。她以剑鞘撩开了门扉上垂落的蜘蛛网:“我看,上来求助的那位大娘是夸大其词了。”
温若流道:“为何?”
“按她说法,起码有三四十人被这东西吃掉了。我觉得不合理。你不是教过我嘛,如此穷凶极恶的东西,夺个舍、偷个人皮也肯定难不倒它。而且,流窜作案更不容易被人发现。它又何必窝囊地躲在这屋子里等猎物上钩呢?完全可以走出去捕猎嘛。”简禾耸耸肩:“我看,人数得打个折扣。”
温若流笑笑:“我说的话,你都记得?”
“当然了,全都记在心里了。”简禾拍拍心口,期待道:“怎么样?我说得对吧?”
温若流莞尔:“那我问你,假设妇人没有撒谎呢?”
“没有撒谎?不可能吧。吃掉那么多人,还傻乎乎地缩在这里不走,除非这魍魉是生了根,没有腿跑掉……”简禾忽然噤声了,不可思议道:“你的意思是,作祟吃人的是——这所屋子?”
温若流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勾唇道:“这次聪明了。”
“嘿,什么叫‘这次聪明’了。我一向都那么聪明好么?”简禾得意道:“名师出高徒,带我出来可一点也不丢你的脸。”
温若流吹了声哨子。一只鸟儿落在了屋檐上,双翼若飞银薄片,十分漂亮。于废墟上嗅了一通,它拍拍翅膀,往府邸深处飞去。循着仙宠,二人以剑风劈斩开了一座土台,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大堆微微发黄、零落的白骨。这具骸骨的腿上有旧伤的痕迹,估计生前曾是个瘸子。
“原来是这样,屋主根本没有随妻儿搬走,而是被人杀了,埋在了这里。”简禾撑起了膝盖,喃喃道:“是谁杀他的呢?”
“他与邻里积怨甚多,也常打骂妻儿。”温若流沉吟道:“不管是谁干的,他的妻儿也一定是帮凶。否则,没有他们的参与或是允许,外人是没办法将尸骨埋在这个地方的。”
“哎,这地方就是座不折不扣的凶宅了。”
被身边至亲所害,又没能获得度化安葬,此人的怨气一定极为深重。这屋子的风水差,后来陆续也有人在这里死去,久而久之,就为这所屋子养出了“吃人”的性子。只要在这里过夜的人,都无法幸免于难。化解的方法也很简单,将尸骨入土,封屋度化就行了。
就在这时,余光忽然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墙头掠过。温若流一凛,喝道:“谁!”
两人追了上去,在墙根的阴影下,轻而易举地逮住了对方——这竟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至多六七岁,面黄肌瘦,眼睛又黑又大。
简禾和温若流俱是一怔。
这乞儿瑟瑟发抖,望见两人身上有武器,吓得话都说不清了。
一问之下,原来他混在流民迁徙的人潮之中,昨日才抵达武陵。与他一样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有三个。由于肚子饿了,又不敢在街上偷东西,他就瞄准了这附近的荒宅,想进去搜刮一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误打误撞,就这样进了一座凶宅。要不是遇上了简禾和温若流,这小孩儿在这地方乱跑,早就死了。
简禾与温若流对望一眼。
“我……没有偷多少东西。”这乞儿一边将自己好不容易捡到的几个不值钱的瓷器都交了出来,一边瑟缩道:“哥哥,姐姐,我以后不敢偷东西了……别打我……”
简禾一把将他提溜了起来,没好气道:“谁说我们要打你了,你看这个哥哥,长得像坏人么?你觉得,会有坏人长得那么好看的么?”
小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