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连笙回过头时, 夏温言已在她身后不过两三步距离的地方。
他身后没有人,不见竹子, 也不见绿屏,他的右手正紧紧贴在那宽厚的木轮上。
他唯一能勉强动弹的右手。
糖水小摊离这摆卖糖炒栗子的地方有着不远但也不近的一段距离,对于月连笙来说,这不过是走一小会儿的事情,对任何人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对夏温言而言——
只见他面色苍白如纸, 额上还沁着豆大的汗珠, 他紧贴着木轮的右手在控制不住地频频发颤,以致他的肩头也都在轻轻颤抖着, 他喘息得很厉害, 显然很吃力很痛苦。
他是自己推动轮椅过来的。
他明明浑身都没有一丁点力气,他明明连抬起右手都吃力万分,可他现下竟是自己轮椅过来了。
他此时紧蹙着眉心,双目死死盯着男子紧握月连笙双肩的手。
“温言你, 你怎么自己过来了!?”月连笙瞧见面色苍白倍显吃力痛苦的夏温言时,心蓦地揪紧, 想也不想便挣开男子的双手, 三步并作一步冲到夏温言身旁, 心疼又着急地拿出帕子为他擦掉额上的汗珠。
此一幕让本是惊喜的男子震惊万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月连笙亲昵地为夏温言擦汗, “连笙, 这位是——”
月连笙正在为夏温言擦汗的手倏地一僵, 只见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正要回答男子,却先听得夏温言道:“连笙乃在下内子,不知阁下是……?”
男子生生怔住,眼中的震惊与不可置信更甚,他睁大的眼眸看着没有说话的月连笙,“连笙你……你嫁人了!?”
他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月连笙的长发不再是梳着姑娘家的发辫,而是盘成了妇人的发髻。
只有出嫁了的女子,才会将长发全全盘起。
“嗯。”月连笙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夏温言忽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都在抽动着,心口起伏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咳断气了似的,也咳得月连笙慌到了极点。
“温言你怎么了?我,我这就带你回去!”月连笙说完,赶紧推着轮椅就离开,着急得一时间竟是忘了身旁那男子。
“连笙——!”男子见着她要走,急急唤住了她。
月连笙将脚步微微一顿,转过头来亦是急急对男子道:“对不起傅大哥,温言情况不好,我得赶紧带他回去!”
不待男子再说什么,月连笙推着夏温言离开了,她先是快走,紧着就是跑了起来,可见她是有多紧张多着急。
她方才买好的栗子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纸包散开,里边饱满的颗颗栗子滚了一地。
男子看着她愈走愈远的背影,渐渐拧起了眉。
此时,有一名与其年岁相当着一身灰绸短褐的男子来到男子身后侧,也是盯着月连笙的背影瞧,皱着眉问道:“殿……公子,那便是您今番来青州要找的人?竟是如此不知好歹。”
男子不语,只是微微侧过头,不悦地看了这侍从一眼。
这侍从当即低下头,恭敬道:“属下知错,属下多嘴了。”
男子又转头看向早已经消失在夜色里的月连笙离开的方向,默了默,沉声道:“她就是我今番来青州要找并想要带回京去的女子。”
“可她——”已为人妇了啊!
侍从心中虽这般想,却不敢这般说出口。
男子什么都没有再说,只眼神渐渐变得暗沉。
*
夏温言这一咳,咳了许久许久,咳得仿佛五脏六腑都快要被他咳出来似的,直到大夫来了开了药,绿屏煎好端来给他服下,他才稍稍缓和些。
可纵是喝这药,都花去了小半个时辰。
他一直在咳,根本就没法好好喝药,月连笙在旁守着他,见着他稍稍缓和些便喂他喝下一口,却也不免他会将汤药给咳出来。
好不容易喂他喝完汤药,夜已然深沉,他仍在断断续续地咳着,绿屏打来温水,月连笙细心地为他擦脸并擦了身子,再将被汤药弄脏的薄被给换了,末了将换下的薄被拿出去给绿屏让她泡着待明日清洗,当她重新回到屋里时,夏温言已经靠在软枕上睡了过去。
他的面色因剧烈的咳嗽而变得涨红,这会儿面上还留着些微的血色,不似他往日里的青白。
但他的鼻息却很微弱,好似不注意的话随时都会没有了似的。
月连笙不敢吵到他,动作轻轻地在床沿上坐下,静静地盯着他瞧。
她怕将他吵醒,却又不舍离开。
月连笙就这么静静地坐了小半个时辰,确定夏温言已然睡熟不会醒来后,她才轻轻慢慢地将垫在他背后的软枕拿开,小心翼翼地将他放躺到床榻上,为他盖好薄被后又是坐在床沿上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去。
因为太过紧张夏温言,又是夏夜,她出了一身的汗,她需要先洗洗身子才能躺下。
月连笙再回到屋里时,夏温言依旧睡得熟,似乎并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