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发现他——一个活着的并非蝌蚪备选的人类,出现在了灵吸怪的都城里,这是足以让主脑震怒的大事。
走在前方的灵吸怪分出一支触角,卷在他的手腕上,拉着他往远离都城的方向走。
他可以感觉到,身上覆盖着属于灵吸怪的心灵力量,那是用来隐蔽他,让其他灵吸怪无法发现他行踪的。
为什么这头灵吸怪没有杀了他,反而救了他?
他不明白。
在理应最亲近的父亲亲自下令追杀他、曾经发誓永远效忠的下属亲手把他给予的剑刺入他身体里、宛若瘟疫一样被昔日好友害怕回避的现在,他已经做好了死在地底世界里的准备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在他好不容易反杀了追兵,眼看着就要重伤死去的时候,一头灵吸怪救了他。
整个地底世界甚至包括地上世界中最臭名昭彰的种族,生来就满是罪恶、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阴谋诡计和狡猾无情的种族中的佼佼者——灵吸怪的长老可从来都不是看谁慈眉善目而当选的——这样的一个灵吸怪,居然在看到他时,没有将他的脑子挖出来吃掉,而是,救了他?
他甚至以为自己失血过多出现了幻觉。
多么奇怪啊,那些和他一样的人恨不得穷尽一生之力杀了他,眼前这个有着令人恐惧的触手和外表的怪物却救了他。
多么可怕,他被背叛,被消磨了最后一点信任,然后在他决意从此放弃掉一切的时候,他遇到了一头灵吸怪。
一头如传闻中一样阴险狡猾、不择手段达成目的,可以面不改色杀死目之所及全部生命,却宁死都不愿吃一口智慧生物脑子的灵吸怪。
比生而为人的他,更像一个人的灵吸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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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吗?”即使一部分心神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米海尔依然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艾利克斯眼底不明显的倦意,“在这里休息一会吧。”
他说着,牵着艾利克斯的手到长椅边坐下。
这个角落位置很好,寒夜的风被灌木丛挡住,为这里平添了几分温暖,艾利克斯挨着米海尔,望着月夜下银光闪闪的湖面,一阵倦意袭上心头。
“靠着我休息一会吧,你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呢……”
耳边轻轻的呢喃声低沉而温柔,像摇篮曲一样催促着她闭上眼睛——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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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吃?”
久违的梦境里,灵吸怪杀掉了追兵——那些很久没出现在地底世界里的人类是冲着被它救下的金发人类而来的。
满地的血,渗入了黑色的泥土里,但依然没办法给这一方土地染上哪怕一点点的红褐色。
几千几万年来,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杀戮和鲜血实在是太多了,土壤早已被死者的怨念和杀意纠缠,化作永久的黑。
【什么?】
灵吸怪的声音直接在金发人类的脑子里响起,这是灵吸怪最基础的心灵力量的运用。
“这些,难道不是你的食谱上的吗?”金发的人类因为伤势过重,行动不便,但他依然弯下腰来,用短剑劈开了他脚边那具牧师尸体的头颅。
“这不是你的食物吗?”他用短剑剜出一部分灰白色的脑子,问。
【我不吃。】灵吸怪回答。
“为什么?”
【那是不对的——吃掉一个智慧生物的身体部位,是不对的。】
金发的人类似乎被它的回答镇住了,好半天都没有回答。
“……所以,你,从来都没有……吃过脑子?”他的不可思议是写在脸上的。
回答他的,是灵吸怪一如既往送入他头脑中的,轻柔得不可思议的声音:【是的。】
直到晚上扎营的时候,他才又开口了:“你有名字吗?”
当然有,但那是属于灵吸怪的名字,它一点都不喜欢。
【你只认识我一个灵吸怪。】
所以,没有叫名字的必要,直呼灵吸怪就行了。
“就算有名字,那也是灵吸怪的名字吧。我给你取个名字好吗?人类的名字。”说这话的金发青年眼睛里像是有光,灵吸怪之前从未在那双暗沉得像风暴前夕的大海一样的眼睛里看到光,“亚历桑德拉,怎么样?我叫你艾利克斯,好吗?”
灵吸怪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你高兴就好。】
但金发青年显然不这么想,他甚至艰难地驱动自己伤势未愈的身体,挪到了灵吸怪身边,拉住了它的一只触手——这个动作带给灵吸怪的惊吓远甚于其他,那条触手非常明显得受惊似的一跳,若不是金发青年眼疾手快抓住,恐怕已经脱离他的手了。
因为这番动作,青年的伤口被牵扯到了,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这让原本已经准备走开的灵吸怪停了下来。
直到他平复呼吸。
“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人类的守护者’。”金发青年拉着它的触手不放,笑着说,“艾利克斯,你是我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