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 晚风徐徐,稀薄的月光轻洒在竹林绿海。
倚在竹下的绿杉男子吹罢一曲,垂下眸子轻叹一声,然后朝正趴在不远处露出半个脑袋还自以为装得很好的小妖看了过去。
这几个月来她时不时就会来他的竹林, 前几回说是来还他落下的横笛,他不喜使用沾染上他人气息的东西,便随口说了将这横笛赠予她。
自那日起,这小妖便成了竹林的常客, 平日里话语不多,多数时候仅仅是躲在一边听他吹奏, 还会摸出那只横笛学他的指法技巧,却从未吹出笛声,想来是怕惊扰到他。
那俗物所化的小妖远比他以为的要良善许多,所以时间久了, 他也习惯了她的存在。
“今日就到这儿吧。”
万年竹收回打量那小妖的目光, 手腕一转便将笛子收到怀里, 他没有多做停留的打算,言罢便要离开。
“柱子哥,晚安啊!”
江九幺探出整个脑袋朝绿杉男子挥了挥手, 然后又默默蹲了回去, 她上辈子学了那多年的钢琴课, 基本功还算扎实, 所以一遍下来已经将刚才万年竹吹奏的曲子记了个大概。自从那日的竹林一遇之后, 她便对这项高雅的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那晚还得到了一偶然路过的美人姐姐一番夸赞, 她更是跟打了鸡血一样的激动。
——“下回还能吹给我听吗?”
当然,必须,肯定——没问题!
江九幺从来不会拒绝美丽的人事物,她满心欢喜地答应,并再次感慨这美人的耳朵真心不怎么好使。但换个角度来说,美人姐姐或许是用心聆听到了她那刺耳的笛音里的真善美。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江九幺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抬手将万年竹送给她的横笛递到了嘴边,她回忆着刚才的曲调,将口中的气流压低送入吹口,笛声便又在这竹林间响了起来。
都说千日管子百日笙,笛子吹响一五更,这笛子的发音确实比较容易,但笛音长短、高低、强弱及音色等需要完全契合曲子,这就是一件难事了,稍不留神便会气岔了,那后面的调子也就跟着乱了。
“口风放缓些,不必那么急。”
男子清冷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江九幺一愣,笛声跟着停了,她抬起头,迎着月色朦胧看到了本应离开的绿杉男子站在自己面前。
这是几个月来他第一次开口指点她。
“嗯,多谢。”
她愣愣地低头致谢。
万年竹轻点头算作回应,他隐约听到了有人踏进竹林的声音,便对身边的扫把小妖说道:“接你的人来了。”
江九幺一愣,她顺着绿杉男子所指方向回头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踏着竹叶而来的小小身影。
“阿星,该回家了。”
来接江九幺的是个穿着黄色直垂、背后有一对黑羽翅膀的男孩,他已有五岁孩童的身量,长得玲珑可爱,面上却带了三分小大人似的肃然,那奶声奶气的本音也透着点儿正气。
而能叫她阿星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亏得他能从扫把星这个名字里挑出了还算好听的称呼,不像那些一点都不坚持审美的山精妖怪,天天一口一个扫把的叫她。
“呀,这么快就到点了?”
他轻蹙起眉:“你再不回去,那臭狐狸得把洞弄塌了。”
江九幺嘴角一抽,背脊跟着嗖嗖发凉,赶紧要跟万年竹道别离开,但回了头仅瞧见他一摆而过的衣袖,转瞬便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啧,今天的柱子大哥依旧是这么潇洒。
“行了,狗子!咱回去吧!”
“……”
没错,这个五岁的娃娃就是当初江九幺捡回来的那颗蛋孵化而出的小天狗。
短短的几个月,她终于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什么叫做妖怪与妖怪之间的差距。
同样的这么点时间,臭狐狸没有把到新妹子,江九幺也没有成功修炼出屁股和腰,除了那几根高粱穗更加枯黄以外,她没有一点长进,反观这小天狗,这就跟吃了发酵粉似的,个子蹭蹭得长,心智也没有落下,还是以可怕的二倍速。
江九幺不止一次问臭狐狸如何缩短这赤、裸裸的差距,结果那臭狐狸也是张大嘴巴好半天不能言语,最后只是干干地扇扇风,说什么后生可畏的屁话。
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年,他大概都能长得比她高大了。
“阿星,你怎么了?”小天狗牵着江九幺的手朝她看了过去。
“没事,就是忽然觉得有些感怀。”
江九幺笑了笑,她看着仰起头看向自己的孩子,蓝色的眸子在夜幕里衬得跟蓝宝石一般耀眼。
她又抬头望着满天星河,深深吸了口气,心情都变得无比舒畅。
“狗子你看!星星好大颗!”
“……嗯。”小天狗抬头望着天空,又侧目瞧着江九幺欣喜的样子,那星河如同碎银落到她的眼里,“阿星你若是喜欢,待我展翅高飞一日,定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