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迪南德没有举行葬礼, 遵从他的遗愿,挑选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将其落葬在了妻子帕翠莎的墓旁。
江九幺没有落泪, 或许早在很多年前他毅然决然地选择站在纳粹那一边时, 她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而值得庆幸的是,费迪南德能在生命的最后幡然醒悟, 他放下了执念, 带着对祖国的无限向往离开了人世。
“会过去的。”江九幺看着墓碑上男人的黑白相片,带着微笑悄悄地告诉他, “德国的噩梦会过去的。”
阿道夫同样没有落泪, 他的父亲永远会是他的骄傲, 而他也会继承他的遗志, 以自己的方式造福人类。
他们相信一定会找到真正属于德国的未来。
在费迪南德下葬后的不久,江九幺收到了威兹曼庄园新主人的来信,她被告知请务必在两天之内离开这里。
房屋易主, 他们离开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也因为这样,他们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家了。
“对不起, Adi,我没有守住威兹曼家。”
“不,姐姐。”
阿道夫看着面露愧色的姐姐, 他伸手将她紧紧拥抱在怀里, 无比贪恋她的味道。
“只要有你在, 家就还在。”
是啊, 对克罗蒂雅而言也是一样,
只要Adi还在,家就还在。
但他们仍然没有逃过盖世太保的监视,准确地说,监视还变得更加严密。在纳粹眼里,反抗元首命令的费迪南德早已生了异心,而他的一双儿女自然也不能撇清关系。现在留着他们,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在科研方面的成就对第三帝国还有用处。
江九幺很清楚心思狭隘的希特勒或许哪天想了起来,就会派人将他们送去监狱,或者索性秘密处死。
在离开威兹曼家的前一晚,她去找了里昂先生,这个从她十五岁起便出现在她身边并伴随她足足七年的男人。
她是感谢他的,虽然不善言辞,但他仍以自己的方式一直守在她与阿道夫身边,在最难熬的这几年里,也是因为有他在,他们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躲过危难。
里昂先生是朋友,也是亲人,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希望在将来的五年、十年,或者更远的时间里,能有他的陪伴。
江九幺没有露出难过的表情,而是以与平时别无二般的温婉笑容看着仍躺在沙发上紧闭双眸的男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在他身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仍是初见时的模样,就连睡梦间蹙起的眉头都一模一样。
或许是多年的默契,江九幺并没有等太久,男人便缓缓睁开了眼睛,在看到身边的女人时又轻轻地合上。
“你来了。”
“嗯。”江九幺轻声应道,她蹲下身,趴在沙发上对着男人笑道,“里昂先生,我想是时候该谈谈了。”
男人再次睁开了眼睛,恍然间女人的身影与多年前那个穿着蓬蓬裙的少女重叠到了一起,也是这么忽然地出现要找他谈谈。
上次像这么正儿八经地交谈还是里昂先生刚从天而降出现在威兹曼家的时候,她记得她还牢牢地绑住了他,虽然事实证明那一点用都没有。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却夹杂着苦涩。
“你到底要说什么?”里昂先生一眼就看出了她怀有心事,他并不是个会拐弯抹角的人,所幸单刀直入地发问。
江九幺深吸了口气,关于以下的这段话语,她早在来之前就演练了无数遍。
“里昂先生,首先很感谢这么多年你能在威兹曼家保护我跟Adi,当然威兹曼家也向你提供了食物与住所。但现在威兹曼家确确实实已经走向了没落,随着我父母的离世,我已无力再提供任何保证,所以我想威兹曼家已经无法再雇佣你了。”
“………………”
男人没有说话,他坐在沙发上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事实上,她在说话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看着他。
江九幺呼出口气,她总算把这段话憋了出来。
正如刚才所说,她要让里昂先生离开威兹曼家,从前她有能力收留他,为连德语都不会的他尽可能地提供帮助。
但现在,她已经没有了底气,甚至连自己将来的去向都不清楚,而仍在威兹曼大屋外虎视眈眈的毒蛇猛兽不知道何时会突然向他们袭来。
她跟阿道夫背负着威兹曼的姓氏,他们带着父母的期盼与骄傲,无论将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困局,那都是应该的且无法逃避的。
但里昂先生不一样,他跟整件事都毫无关联,甚至可以说于这个这个时代、这个国家都格格不入,所以……
“里昂先生,你该拥有自己的人生。”
她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左手边是一张从德国飞往日本的单程机票——
“你可以选择回日本。”
右手边是一封前往柏林工业园区工厂任职的推荐信——
“也可以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