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春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额头上的汗,如今已经是四月底,端阳在望,天气暖和得很,这屋子里还摆着炼丹用的大大的火鼎,实在是热得犹如六七月的天。
圣人躺在床榻上,微微的闭着眼睛,同贺知春一样,他整个人都瘦了好一圈儿。
“阿爹,儿同四哥来了。”
圣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让所有的人都出去罢。”
站在他身旁伺候着的鲍公公闻言眼眶一红,有些步履蹒跚的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整个甘露殿就都安静了下来。
“阿爹,这屋中憋闷,开窗透透气罢。”贺知春说着,走到窗边,询问的看着圣人。
圣人摇了摇头,“你三哥可死了?”
魏王一愣,不知道该做何表情好,“已经走了。”
圣人有些怅然若失,过了好一会儿才交代道:“杨妃有二子,吴王已死,蜀王连坐,贬为县公,圈地巴州,永远不得入长安。蜀王性情暴虐,常为不法之事,但他胸无大志,不足为患。你且遣人盯着他,留他一命吧。”
吴王反了,蜀王其实并没有起兵响应,但谁叫他摊上这样的兄长呢?
圣人年纪大了,心肠软了很多,若是他鼎盛时期,蜀王也就是流放的命。
贺知春听得有些心中发酸,上辈子圣人大行就是在五月,如今已经是四月底了,他怕是已经知晓自己命不久矣。
贺知春原本以为,圣人不好,就是年初的那一劫,他好了之后,一直都没有犯过,可岂料,病来如山倒,即便她早早的便备了各式各样的药材,太医依旧是束手无策。
他年轻的时候,戎马征战,到了老时,以前的暗伤全都涌现了出来。
“阿爹,你何必说这些。”
圣人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杨妃的话,她这一辈子,也是苦。朕大行之后……”
魏王同贺知春同时惊呼出声,“阿爹!”
圣人拍了拍二人的手,“朕大行之后,不要活人陪葬。到时候,有子的妃嫔都送去王府,行天伦之乐。无子的高位嫔妃,天宝要给她们养老,莫要苛待了。剩下的,送去感业寺吧。”
圣人说着,把贺知春的手,放到了魏王的手中,“四郎你可以恨阿爹,但是莫要怪天宝,她没有抢你的皇位。她到底是个小娘子,你做兄长的,要庇护她。”
魏王一听,嚎啕大哭起来,他本来就是性情之中,以前圣人也十分的优待他,可以说,若不是因为天宝出生之时的那件事,他就是圣人最贴心的儿子。
“阿爹阿爹,某哪里护得住天宝,天宝需要您的庇护啊!”
圣人笑了笑,“朕已经感觉到了,这次怕是不会大好了,你阿娘还在前头等着朕呢,就是朕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说,大郎同九郎的事,还有小晋阳。”
圣人笑着笑着,眼眶都笑红了。
他笑了一会儿,又板起了脸,认真的说道:“褚侍郎有大才,日后文治可多为依仗。崔九原本就是朕选中的相才,虽然如今……但是崔九依旧可用。”
唉,又是皇后又是相爷的,便宜姓崔的狗东西了!可是这么久,他也看清楚了,这个世上,若是有谁铁定不会背弃天宝,那就只能是崔九了。
“英国公全家都能征善战,且为人识时务知进退,对大庆忠心耿耿,但是天宝切记,军权不能一家独大,薛贵,苏定方……我大庆将军不知凡凡,莫要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虽然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是天宝啊,你也不能够把英国公一家子全都弄去打仗吧?你瞧瞧,儿子李思文,儿媳崔韵,女儿李恬,女婿杜怀恭,他娘的英国公咋这么好命啊!
圣人有些不服气,万一他们家功高震主呢?天宝压不住了咋办?这么一想,艾玛,他都不想死了。
万一打了败仗,人家全家上战场了都阵亡了呢?
这不是等于灭人满门?圣人脑子转得飞快,暗骂一声老狐狸,难怪英国公的长子,一直都碌碌无为毫无存在感,这厮在给自己留条根呢!
他的儿子们咋就这么听话呢?再一对比自己那群不孝子,嫉妒让朕变得丑陋。
“国舅乃是朕之亲信,他文武双全又有威信,又是你的舅父,虽然不喜你,但是他绝对不会让其他的人当皇帝的。”
他还不知晓那个小肚鸡肠的家伙,没有他老孙家血脉的人,他才不会让他当皇帝呢,看孙国舅打吴王,打得多起劲啊!
贺知春同魏王看着圣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心中有些犹疑,她爹这该不是在试探他们吧,看他红光满面的样子,她觉得圣人能够再活五百年。
圣人摸了摸胡子,转口又说:“褚登善溜须拍马,擅长弄权术,你莫要什么都听他的;孙国舅资历老,爱训人,论玩心眼子,他一万个比不上你阿娘,你莫要全依仗他……”
贺知春就无语了,爹你说这么话,原来都是白说的。
一会儿把人捧到天上去了,一会儿又把人踩进泥里,到底想干啥?
圣人也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