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说, 新科进士跨马游街,最受人瞩目的一定是榜眼石喻。状元刘南山面色黝黑,看上去像是一位多年务农的中年人, 而他也确实是这样的人。探花杨炳年纪也不大, 但是蓄着一小把山羊胡。
唯独石喻一人,面相俊朗, 年岁又轻, 几乎符合人们对新科进士的一切想象,因此披绸跨马游街时,刘南山与杨炳都未如何,唯有石喻在外城前门一带被热情群众砸了无数的鲜花、帕子与荷包之类, 有时需要靠石喻躲得快, 才免得被“误伤”, 但越是如此, 石喻便越发落得个“身手敏捷”的“美名”。
一时间京中无人谈论新科的状元与探花, 世人都在打听, 那位年纪轻轻的榜眼究竟是何人,是否婚配。待打听到说石喻隶属正白汉军旗之后, 不少人一腔热情都就此被浇熄:在旗的人家婚配比较困难,旗民不婚的规矩摆在前头,家中有女孩儿的, 非经选秀不得自主婚配;家中有适婚少年的, 却也轻易没有合适谈婚论嫁的对象, 毕竟对方要么是选秀撂牌子的, 要么是像如英姐妹一样,被耽误了选秀的。
好不容易有个适龄的新科榜眼,出身世家,未曾婚配,长得还俊,可为什么,偏偏在旗呢?京城里不少人家登时都觉这“旗民不婚”的规矩甚是不合理。
石喻跨马游街之后,免不了又要与同科们一道交际应酬。他与刘南山可巧是同一科同一府中的进士,算是“同年”。两人当时的座师陈邦彦依旧在京为官,石喻又少不得与刘南山一道前往陈邦彦处拜谢座师。此外,石喻还需前往朱轼处叩谢恩师,往年宅探视师兄年熙,感谢多日来的指点……待各处忙完,回到椿树胡同小院,已经是深夜。
“喻哥儿累了一整日了,梳洗一番便早些去安置吧!”王氏看见儿子眼下发青,忍不住心疼,赶紧打发石喻去睡。她为人一向木讷,寡言少语,不善表达自己的感情,然而胜在心思细腻,事事周到,早已将儿子梳洗沐浴的热水准备好了,还生怕他饿,准备了面条和烙饼子在厨下。
石喻大踏步地上前,伸双臂抱了抱自己的亲娘,低声道:“娘,儿子总算没教您失望!”
王氏又是触动又是骄傲,偏生她不善口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轻拍儿子的肩膀,送一个眼中带泪的微笑,随后连声催促石喻去洗漱休息。石喻握握她的手,见母亲心境甚是平和,也放心自去洗漱。
待石喻收拾停当,却又没有任何倦意了,独坐灯下,只是睡不着。他想起伯娘与嫂子都在海淀,大哥应当是独自在东院,便过去敲了敲门。片刻后石咏便披衣过来开门,笑道:“怎么,睡不着?”
“睡不着正好,过来陪大哥说说话!”石咏招呼石喻。
“大哥,我……”石喻来到兄长面前,反倒说不出什么。石咏也不管,拉他过来东院,兄弟两个各自搬了个小杌子,坐在院中,一起望着天空中的繁星。石咏笑道:“你可知你给这街坊邻里的带来了多少影响?”
石喻:“我?”
石咏点头:“是啊,你可知今日姜夫子那里,门槛都要被踏断了吗?”
石喻金榜题名,高中榜眼的消息一传出,立即有好事者记起当初那个十四岁中举的少年,如今少年十八岁了,便又顺理成章地金榜题名,中了榜眼。人们都记得这少年年少是念的正是椿树胡同学塾,再次蜂拥而至。姜夫子实在是招架不过来,石咏便给他出了个损招儿,让人在外头排队,姜夫子在里面叫号,每次只请进去五人,可以参观学塾,可以向夫子问问题,但是不许损毁学塾内的物件“沾喜气”,也不许往学塾院子里栽莲花的水缸里扔铜钱……
石喻实在是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石咏继续说:“这排队限号的措施一出来,姜夫子固然是清净了,但是胡同口挤着的全是人。你大哥不得已,只能又出了点儿馊主意……”
他出的主意就是“引流”,向旁人介绍了琉璃厂大街上那几家与石家相熟的店铺,比如石喻经常逛的书肆,石喻购置应考笔墨的铺子,甚至石喻经常吃的糕饼铺子,以及石喻最钟爱的豆腐脑小店,都被人当圣地似的围了起来。几家铺子的掌柜店主都乐得合不拢嘴。
石喻忍不住汗颜:“大哥,您这真是……”
石咏却叹道:“这些都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事,就在眼前,就在眼前那!”
石喻好奇:“最麻烦的……是什么?”
石咏坐在小杌子上,抱着双膝,仰头望着天上星辰,使劲儿憋着笑,道:“我们‘榜眼十八一枝花’,从明儿起,怕是说亲的要踏破石家的门!”
石喻登时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闷着头一个字都不敢说。
石咏却逗他:“来,说说,我们咏哥儿想娶什么样的媳妇儿?”
石喻装死,埋着头不说话,石咏去拉他:“你总得给个准话才行啊,否则你叫长辈们怎么办?”他知道这事儿刻不容缓了,毕竟以前大家伙提起石喻,都知道他要参加会试,不想在他会试之前说亲,怕影响他备考。然而石喻一旦考中,而且考中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