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又至年尾, 孟氏在京里一手创立的锦官坊已经开了将近一整年。刚刚开业时, 这锦官坊因为所售蜀锦蜀绣华美而新颖, 很是红火了一阵子,但是夏秋两季却生意平平, 且因为内城店租昂贵,让孟氏的生意一度由盈转亏。
但是这次年羹尧一回京,锦官坊的生意一下子再度火爆起来。京里早有不少传言, 说这锦官坊的东家是年羹尧得力的手下,甚至还有人盛传,锦官坊其实就是年羹尧的生意。因为年羹尧与孟逢时等人前一阵子好生整饬了陕西官场, 如今陕西空出来不少肥缺, 不少人想要补的, 都非常自觉,造访锦官坊。如今在这里买上几匹蜀锦, 花去上千两银子的也大有人在。
京中原有人好奇,为什么会有人愿花这许多银钱买这蜀锦——那些心甘情愿掏了银子的人有出来现身说法的, 说这其实就是花钱买个彩头, 买个吉利, 毕竟这锦官坊名字好听, 一旦在这儿花了该花的银子,就能得前程似锦, 官运亨通。这钱, 不是该花的还得花么?
锦官坊生意火爆, 孟氏也自然得意, 认为她的眼界与手段,这京中的女子,少有人能与她比肩的。
这天锦官坊的女掌柜例行过来给孟氏报账,双方将近一天的账目一样样对过。两边核对了无误之后,女掌柜向孟氏提起一事:“东家,前些日子铺子里曾经收到东家您手批的‘条子’,说是三千两买五匹蜀锦。咱们已经将货交到柜台上,可那边又说突然有事,最终也没能买下那蜀锦。这事儿您后来……知道了吗?”
三千两买五匹蜀锦,这种价格已经不止是天价,势必是有人有事求到孟氏这头,五匹蜀锦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但凡遇到这种事,都是必须要孟氏亲自手写条子,指示店里,由店里的女掌柜照办。
孟氏想了一回,疑惑地问:“是哪一日的事?”
女掌柜答:“九日之前,上回和您对过账之后的第二日。”
孟氏一想,这可古怪了:九日之前,年羹尧尚未回京,锦官坊的生意还未火爆起来。那时她怎么可能亲手写什么“条子”指引人到她店里去?于是孟氏又问:“你们看得清楚,真是我手写的条子?”
女掌柜点点头:“是!夫人的笔迹我们看得真真的。”
孟氏连忙追问:“如今那条子呢?”
“自是那主顾带走了!”女掌柜答道。
孟氏怔了片刻,立即决断,马上道:“以后我再不写这条子了。但凡再有这种事,我会让碧琴带着人去铺子里传话!”碧琴是她从蜀地带来的大丫鬟,对蜀锦蜀绣最是了解,由她引着人去选料子,外人看起来,也挑不出什么不是。
女掌柜当即应了是,晓得这种事,孟氏一手收钱,另一手也是要替人办事的。东家愿意一手把持此事也好,免得她们这些人回头担了什么干系。
这件事便即揭过,此后便也再没有人持孟氏写的条子去锦官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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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伯府这边,石咏则带了石喻,亲自来寻暂住在富达礼书房外头隔间里的石宏武。
富达礼引着这兄弟二人进府来见石宏武,庆德闻讯,便也亲自来劝石喻,想让石喻也答应孟家提出的条件。
石咏见了,赶紧对富达礼与庆德说:“这事儿事关我二弟本人的切身利益,要不还是先让他们父子先好生谈一谈,咱们再问也不迟。”说着向富达礼使眼色,口中一面说着:“喻哥儿也算是长大成人了,这不马上就成丁了。二伯早先说的我都转告他了,他自然知道分寸……”说着,石咏就去扶庆德的胳膊。
他和富达礼两人,一左一右,两人一起将庆德从外书房给“扶”了出去,留下石宏武与石喻父子独自在富达礼的外书房里。
石宏武见了石喻,面上没有什么,心里却感慨万千。早年他离家的时候,石喻不过是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待到那么多年再回归的时候,石喻已经是个十岁的少年。石喻的整个童年里,他都只是作为一个“木牌牌”存在着,石喻的教养与成长,他完全缺了席。
可石喻依旧成了让他骄傲无比的儿子。
此时的石喻,神色镇定,冲石宏武行过礼之后,平静地开口:“大哥将孟家那里的意思都说与我知道了。我有个想法,想说与父亲知晓,盼父亲能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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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石宏武与石喻一道,从富达礼的书房出来的时候,石咏见弟弟依旧面色平静,然而石宏武却双眼发红,显是心潮起伏,激动了一阵。
“和离?”
所有人听到消息之后都很震惊。但是最为吃惊的,反而是庆德。他压根儿理解不了侄儿石喻的这个选择:在这世上,一个女人若是没有了夫家,难道回娘家受人白眼么?
“不,二伯,不是的!”石喻猜到了庆德的困惑,连忙道,“我娘和父亲和离之后,由我奉养,不回王家。”他早已将这个提议与王氏商量过,王氏这么多年都苦熬过来了,绝无再嫁旁人的念头,因此石喻决意要自己侍奉母亲,为她养老送终。
石咏也在一旁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