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雍亲王登时吐出一口气,多年来潜心修佛的养气功夫令他瞬间平复了心气儿,怒意已消,只平静地点了点头,道:“这个本王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王既然拿定主意要用年羹尧,那便当全心全意信他……”
戴铎点点头,心中暗道:这能成大事者,须当如此。
但雍亲王只冷静了这片刻,眉头再度轻轻皱起,摇头坚决地道:“不,不行,若是年羹尧当真行事不妥,本王绝不能就这么看着,便还是要暗中敲打敲打!”这位冷面王眼里揉不得沙子,一时忍不了的便始终忍不了。
戴铎一急,赶紧道:“那您……可千万要注意分寸!”
雍亲王此时大约已全盘想通,微微点点头,很有把握道:“这个自然。年羹尧不是个蠢人,只消没了切身利害,他不会喜欢抛费这等闲功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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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咏料到年羹尧回京之后,孟氏那里就一定会作妖。果然,隔不了几日,忠勇伯府那边就找到了石咏,这次是富达礼与庆德一起过来做传话筒,将消息送给石咏:孟家给了石家寻了两条路。
一条路是委屈王氏做小,孟氏为大,喻哥儿认在孟氏名下,大家皆大欢喜;另一条是再次对簿公堂,闹上步军统领衙门,但却再不需孟氏与瓜尔佳氏族人出面了,石宏武昔日在杭州时相识的同僚将会出面举告石宏武娶不在旗的汉女为妻,若是这步军统领衙门当真查实了这一点,石宏武当年娶妻之事便是无效的,王氏从头至尾都不是石宏武的妻室,而石喻亦成了非婚所生。
孟氏那里拿捏了石家一定会选头一条路走:虽说王家那边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已经将昔年的一应文书全部补全,但是经不起孟家能找到人证。若真能应证王家那些旧日文书是日后补造,甚至将王家遗弃亲女的旧事也一起查问出来,王子腾也少不了要吃挂落。所以,若是石家当真不同意第一条路,杭州那边,也未必真有这等底气应招。
上一次年羹尧不在京中的时候,孟家好歹还给了石家一个说理的机会,让这事儿闹上了步军统领衙门。但这一回,年羹尧回京,石家便连选择都没了,给个所谓的“两条路”充其量只是逼迫你能自己认清形势,乖乖地低头而已。
石咏问清了两位伯父,打听得知孟家新找的“人证”,石二叔昔年的同僚,也一直在四川年羹尧手下当差,与孟逢时似乎也是相识。他自忍不住冷笑:“巧,好巧!”
富达礼也瞥了石咏一眼,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心照不宣。石咏想,只不知这些背后的门道,石二叔自己想明白了没有。
庆德却茫然不知这两人在想什么。今日过来石家,他是主劝的那一个。富达礼几乎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庆德却费了一大通口舌,力主劝石咏选头一条路,息事宁人,免得再生事端:“不就是你二婶名分上退一步么?而且喻哥儿的名分也无损,现在是嫡长子以后也是嫡长子,孟家那边对喻哥儿也是看重,指着喻哥儿以后出息了,能提携弟弟。”
石咏笑得不失礼貌,却始终不接这口。
庆德赶紧放低了声音,推心置腹地劝:“咏哥儿,你当差也当了一阵子了,当知做官没那么容易,如今你们家好不容易得了一门这么厉害的亲戚,平白就这么得罪人家,对你们自己也没好处。”
石咏反问:“二伯,您说的这么厉害的亲戚,究竟是孟逢时,还是年大将军呀?”
庆德被这话里的讥讽噎了一噎,心想:孟逢时不过是个粮道,确实算不上什么,可是孟逢时一直都是年羹尧的忠犬心腹,以后也是。眼看着年羹尧现在是上升之势,那才是最最要紧的。这个咏哥儿平日就实诚,时不时犯点儿呆气什么的,但可千万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较这等劲儿啊。
他转转眼,又转而劝说:“你想想,喻哥儿确实是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可是又如何?今年的会试,他还不是没底气去考么?少年中举是件好事,也让孟家从此看重喻哥儿。但是你想想,科举多难呀!若是三年之后,喻哥儿还是考不中,旁人就会将他这‘神童’的名头给忘了;之后若是还考不中,旁人就又当方仲永拿出来说了……到时候少不得得出来寻个差事当当吧!到那时,在官场上没点关系,便始终无人提携,若是曾经得罪了什么人,仕途也会不顺,在个六七品的官位上熬一辈子,这种例子也不少见!”
康熙六十年的这一次会试,石喻直接没有参加。乃是因为他得了景山官学的讲习指点,知道自己年纪太小,昔日所学尽是靠了一股子聪明与狠劲儿,靠着记背先吃透了。但若说要将学问用在日后的仕途之上,他确实还欠了见识与历练。石喻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再加上他的心态放平,已经不再急切了,因此宁愿将基础打牢,所以才没有马上参加会试。
可是要将石喻与那泯然众人的方仲永相比,石咏听着,着实觉得不入耳。
庆德却丢给石咏一个“你懂的”眼神,希望石咏能明白他的“苦心”。
石咏假作没有看见,反而转向富达礼,向伯父请教:“大伯,那我二叔如今是个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