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济不曾向姐姐姐夫说谎, 京中的票号、钱庄、连号的当铺,要么是财大气粗、举足轻重, 要么就是背后有人。岂会由丹济这样一个寻常侍卫能轻易左右的?
齐世雄听丹济一点点解释说明,欲待不信,也不可得, 心中懊悔, 但是银子已经都已经还了给小舅子,想要再讨回来已是不可得。无奈之下, 齐世雄又为了前程着想,只能放下身段,小意求丹济指点。
丹济内心是拒绝的, 可是经不住齐世雄夫妇好言相求, 又深知官场倾轧,齐世雄倒霉,未始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于是他亲自陪齐世雄去了恒舒行, 告知恒舒行, 此前仿制当票之事乃是一场“误会”, 如今误会已经解开, 两家之间矛盾已除。丹济取出当日丹菁所带来的“仿制”当票,并且当着恒舒行大朝奉的面销毁。齐世雄与丹济各自以两家家主的身份承诺, 此后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恒舒行的大朝奉表示他一时半会儿做不了主, 请丹济与齐世雄转天再来。转天待这两位再次上门的时候, 恒舒行表示, 既然事情已经“澄清”, 恒舒行自然愿意“息事宁人”,不再追究,但是要恒舒行立即就能认可齐家作为日常上门的主顾,好像又一时接受不了。
最终齐世雄与丹济一起好说歹说,恒舒行终于表示,他们愿意将齐家的名号“暂时”从不与合作的“黑名单”中撤下来。同时,双方约定,以三年为期,若是齐家三年之内,与业内各家再无纠纷,他们自然欢迎齐家光临恒舒行。
条件苛刻至极,虽然不再对外挂着齐家的名号了,但实际上并未重新接受齐家作为主顾,非要齐家等个三年,证实确实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才会重新接受齐家的当头。
齐世雄几乎要跳脚,心想这不过是一家当铺啊,竟然对主顾摆出这么大的一副架子。殊不知,天下的当铺皆是如此,这世上的生意,多是讲求“和气生财”,主顾至上的,唯有“典当”这一门生意,乃是主顾上门是相求店家的。所以恒舒行端起这臭架子,齐世雄自知理亏,也没有旁的办法,只能答应了这个条件。
这却还只是恒舒行一家。
自恒舒行之后,齐世雄与丹菁又挨家挨户地跑了其余各家当铺与票号,磨破嘴皮子,不过就是求人去恒舒行看一看,说那边已经将他们的“黑名单”撤下来了。
别家被齐氏夫妇烦个不住,也多应了要求去与恒舒行问过,回来口径一致:三年,三年之内,齐氏夫妇若再无别的不利传闻,自会理所当然地被迎为座上宾——
同样是三年。
齐世雄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叹:失信一时爽,这找补回来却要小心翼翼地好生维持三年。
好在这边几家也如恒舒行一样,将那对外公开的“不与合作名单”上齐家的名号撤去,这种安排,就只有齐世雄夫妇两人知道。虽然往后齐家在银钱往来上依旧不便,但是齐世雄名声无损,总算不用提心吊胆地成日担心有人会抓他小辫子了。
齐家在这头奔忙许久,进入二月,信合行却迎来了开业以来第一次大考。放出去的近三十笔贷款到了第一次收息的时候。这次收息,各家各户除了要依照事先约定,向信合行支付利息,或者依照约定,偿还一小部分本金以外,还要将自家营收的情形如实告知信合行。
这次信合行收息,满城中的钱庄票号也都擦亮了眼盯着。毕竟这种只放贷给小本生意的商行是城中头一间,利润到底如何旁人也很关切。
待到信合行的掌柜们各处一起走了一圈,果不其然,所有向信合行借款的商户,哪怕是只借了十两银子的豆腐摊老汪,也将一百五十枚大钱一起交换给信合行的掌柜。
也就是说,信合行这月利一分五的利率,若是能保证每家都能按时还本付息,信合行便是有利可图的,且这份盈利并不一定比寻常钱庄的利润更低。寻常钱庄虽然利息要更高些,但是每年坏账的数目也更多,所以所得收益中,要扣出一部分拨备,以应对将来坏账的损失。信合行若是能在这一点上做得比其他家都好,这门生意在京里便有立足之地了。
石咏在信合行上门催息之前,见了一回信合行的掌柜们,将自己的感受与他们交流一番:以他对这些第一批借贷的商家的了解,这些小商小户,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要么就是业内新起之秀,正是爱惜羽毛的时候。这些人绝不会有故意拖欠信合行本息的意思,但是生意毕竟是生意,有起伏也有风险。
在他看来,第一次收息根本算不上什么“大考”,将所有利钱顺利收回,是意料中的事。然而真正的考验,则在各家逐步扩大经营以后,可能会各自遇到不可预见的经营困难,这些困境则可能造成这些商户心有余而力不足,即便是想尽一切办法,依旧无法归还本息。
到那时,才是真正考验这些掌柜们的眼光和判断的时候,是继续投入贷款,雪中送炭一把,以期将来获得更高的利润;还是立即止损,征收抵押物或是请保人出面偿还欠款——这些,需要掌柜们自行判断。
而信合行每月上门催息,其目的并不在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