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与十六阿哥商议之后, 定下了“百花深处”拍卖第一个大单的时令主题——“夏荷”。
抱着这个主题,石咏与十六阿哥两人花了不少工夫,分头翻阅内务府的账册清单, 勾出适合拍卖的物件儿,列了单子由十六阿哥去库房征调,调出以后给康熙上折子请求销账, 待康熙批了之后,东西就可以从宫禁中送出来准备拍卖了。
十六阿哥在内务府走流程的时候, 石咏则忙着赶制名录, 同时安排外面的人造势。
上回在松鹤楼的一场拍卖, 迄今京里不少人家依旧记忆犹新, 而且此时距离当初那场拍卖已过去两年,当初错失机会,没拍下心仪物件儿的买家听说了消息便开始摩拳擦掌。
石咏如今已经深谙“吊胃口”之道, 他故意通过琉璃厂的杨掌柜“泄露”了一小部分拍卖名录出去, 据杨镜锌说,他手上那张不知是真是伪的“名录”,短短一天功夫,便被人抄了二十几份走。
石咏稍许松了口气, 上次拍过一百余万两之后,这京中的古董市场依旧有很强大的购买力。
没想到在这紧锣密鼓地筹备之时,十六阿哥那里又出了岔子。他苦着脸来寻石咏, 指着当初两人一起拍板的名录, 说:“这单子不行, 里头有一半儿的东西得换。”
原来,十六阿哥早先拿来的账簿中,有不少是前朝留下的物件儿,待石咏他们敲定了之后,十六阿哥去调库,这才发现好些东西根本就不在库房之中。
据十六阿哥说,这根本就是一桩“无头案”。东西是前朝的,账簿也是在前朝的基础上誊抄的,这宫里宫外的确有传闻,前朝时候不少太监宫女监守自盗,将宫里的东西偷出去变卖,甚至当年闯王攻入紫禁城的时候,也有不少宫人卷了东西出逃。
可问题在于,前朝距今已经七十年了,宫中库存早已清点过重新造册,怎么账实之间,还有这么多不符的?
若不是十六阿哥这回突发奇想,将宫里所藏的古董物件之中,特地选了那等没有“内造”、“上造”字样的东西出来发卖,短时之间,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些东西已经悄没声儿地就消失了。
十六阿哥与石咏两人面面相觑,可又无法,只能老老实实地另行选取其他,再由十六阿哥前去调库,短时间内要全面清查宫中所藏,是不可能的了。
石咏提醒十六阿哥:“十六爷,这回销库的时候您可得提防着点儿。”
十六阿哥在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好几年,这些分寸他都有,当下应了,自行去忙。
半个月之后,完整的拍卖名录终于面世,正式对外发放的时候,旁人都注意到这名录与早先流传出来的那一份“不完全抢鲜版”有不小的差异,去问杨镜锌,杨镜锌只管耸耸肩,说:“当时就说了,做不得准,只是给诸位爷做个参考而已。”
石咏也暗自庆幸,好在当时留了个心眼儿,没有将全部名录传出去,给他们后来修改替换拍卖品留了不少余地。
这次拍卖的古董之间,石咏特地安排,分出了几个梯队。
最顶级的一件拍品,是明代吴圻所做的一幅缂丝图轴《夏荷幽赏图》。这幅缂丝图轴乃是临摹的吴门画派沈周原作花鸟图。缂丝作为织料本身,就已经是极其昂贵,一寸缂丝一寸金,再加上用缂丝作图临摹明代大家的花鸟画,缂丝作品能通过丝线的光泽及通经断纬的特殊织法,展现雕琢缕刻的立体效果。
原本宫中所藏的另一件南宋朱克柔所作的《荷塘乳鸭图》,也算是与主题沾边的,十六阿哥也曾动念将那一幅拿出来拍卖,石咏却觉得那一幅太过珍贵,无法估价,若是冒冒失失在首拍中拿出来,万一没拍上个合适的价钱,他们究竟该是守信好,还是该毁约好?
除了这一件《夏荷幽赏图》之外,年代较久远的,是一件汉代的莲纹瓦当,历经千余年,保存得极其完好,没有半点缺损,这在市面上极其少见,因此也价值不菲。
另外就是一件北宋汝窑青瓷莲花温。时人所说的“温”即温碗温壶,其实就是温酒器,用时在里面盛上热水,酒盏盛于其中。这件温酒器形似莲花,因此叫做“莲花温”。
汝窑与柴窑一脉相承,烧出来的颜色乃是“雨过天青云破处”。这一枚汝窑青瓷莲花温,便是烧的“雨过天青”釉,屑玛瑙入釉,烧出来的釉汁莹厚如堆脂。釉汁中有棕眼,宛若蟹爪,底有芝麻花,钉痕细小①,据石咏判断,的确是汝窑无疑。器型于大方简洁之中透着一丝婉约,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精品。
这一梯队之下,尚有不少以“夏荷”为主题的图轴、扇面、彩釉器皿,价格稍逊。这其中不止是大内所藏,也有十六阿哥暗中托付“松竹斋”的白老板,批量淘来的精品,打算在拍卖会上转手,中间得到的差价便折到内库里去。
最便宜的依旧是玻璃器,造办处玻璃厂那里,由唐英特别选了些式样精美,色彩绚丽的莲花形器皿,还未标上“内造”印记的,交付给十六阿哥。然而据石咏看起来,唐英主持烧造的这些玻璃器,工艺水平已经又上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