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阵雀跃。
“嗯,对了,这里有几处莳花的人家,如英的眼光好,挑几本好看的花草,放几盆放在娘和二婶那儿,余下的咱们自己赏玩。”石咏给自己偷偷带媳妇溜出来玩找了个绝佳的借口。
如英一听觉得是个好主意,当下使劲儿点头。
接着石咏就给如英介绍,住在这百花深处胡同里,都有什么样的人家,两家莳花的人家,蒋家擅养什么,李家又擅种什么,货郎擅捕什么样的鱼,大娘又擅熬什么样的汤,琐琐碎碎,都当好玩的事儿一一都与如英说了。
如英听得饶有兴味,她前半生都生活在宅门里,还真从来不知道寻常人家的日子是怎样过的。待听说数年之前婆母还曾带着丈夫生活在这样的胡同小院里,如英不禁对独自支撑拉扯丈夫长大的婆母更多生一份敬意。
石咏也提到了那位据说是天启年间就生活在这里的老太太,提起她那双永远纤尘不染的绣花鞋……说到这位老太太的时候,石咏一张面孔绷得紧紧的,竟然还有点儿紧张,压低声音道:“如英一会儿替我好生看看这位老太太,我实在是没想通……”
居住在百花深处的老妇人,每天都穿着簇新簇新的绣鞋在胡同里出入,每天跑一趟地安门,看看良人归未归,这个故事感人至深,但也总令石咏背后有些发凉。
他与古物儿打交道打得多了,免不了会与百岁千岁的灵魂打交道,导致有些时候他分不清与自己交流的究竟是人还是魂。
这位百花深处的老妇人,他搀扶过,背过,帮人摆过花盆儿,知道对方身体不算很轻,日头照有影儿,但是他却从没听对方说过一个字,甚至也没怎么见过街坊邻里与老人家互动,因此石咏渐渐地起了疑心,不晓得这一位是不是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人物”。
偏生这种“疑心”他又不能与旁人交流,万一冒冒失失问出去了岂不是对旁人绝大的不礼貌?
今儿有如英在,石咏便想借妻子的眼光,来看一看这位老人家。
这话他并未明说,但是如英在石咏身边,盯着石咏看了一会儿,嘴角微翘,已经有了主意。
少时夫妻两人已经来到了胡同里,石咏早就与大杂院那边的街坊都混熟了,见了人一一打招呼:“蒋大娘、李婶儿……这,这是我媳妇儿!”
大杂院的人听说石咏带了新媳妇到此,纷纷跑出来看,见了如英,纷纷都赞是好模样。如英听石咏的描述,已经将胡同中众街坊都记住了,此刻也跟着一一招呼,竟没有一个叫错的,一下子赢得了全部街坊的好感。听说小夫妻打算挑些花草,莳花的两家赶紧将她们近日养得最好的盆花都捧出来。
如英的记性与品味都不错,她惦记着石家人的喜好,给石大娘挑了两盆茉莉,两盆栀子花,都是花色素淡但是香气馥郁的那种;给二婶王氏则挑了两盆颜色鲜艳的月季,另外又剪了两枝素馨准备给王氏插瓶用。至于她自己……如英扭头看看丈夫,见石咏冲她点点头,让她自己放手去挑,如英才依着自己的喜好挑了两盆。
一时石咏付了账,李寿赶着进来,帮忙将盆花一盆盆地都搬了出去。
石咏则陪着如英来到大杂院外胡同里,一扭脸,见到那位百岁老太太正扶着墙,慢慢朝这边挪过来。
“就是那一位!”石咏与如英咬耳朵。
如英则反问:“哪儿?”
石咏朝老妇人那里努了努嘴,他视力不错,看得一清二楚,老太太今日脚上依旧是一双簇新鲜红的绣鞋,纤尘不染,走在乌青色的柏油路上格外显眼。
“哪儿呢?我没瞧见人那。”如英探头张了张,扭过头,睁大了眼,无辜地望着石咏。
石咏的脑海里登时“嗡”了一声,后心有点儿发凉,心里转过十七八个念头:他很清楚自己与旁人的区别,他知道自己能听见什么而旁人听不见什么,然而他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却还是头一回。
一想到这里,石咏并不算太害怕,可到底是有些惊异,一时便也瞪着眼望着如英。忽见如英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笑意,唇边一对小酒窝开始若隐若现,显然是在憋着笑。
“你——”
石咏反应也快,马上明白过来:如英这是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她其实早将老人家瞧得一清二楚。
早先他谈及这位老人家之际的犹豫与委婉,早就引起了如英的注意,她不用多想,已经猜到石咏在担心什么,索性便顺着石咏的担心往下说,果然瞬间吓了石咏一大跳。
“太皮了!”石咏牙痒痒的,这个媳妇儿,实在是太顽皮了,他伸出手,真想伸指在如英小脑门儿上弹个脑瓜镚儿,如英眼里的顽皮与好笑一下子转为乞求,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正眼巴巴地看着石咏,石咏那脑瓜镚儿自然就弹不下去。
如英见石咏一脸想发火又发不出来的表情,赶紧低眉顺眼地做乖巧状,她扭头见那老妇人正扶着墙走得缓慢,赶紧冲石咏做了个讨饶的神色,然后快步走上前,伸臂搀住那位老妇人,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老妇人偏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