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福晋没了之后很长时间里, 京里人物只当的永顺胡同的忠勇伯府乃是丧家,上门吊祭的络绎不绝。刚开始富达礼只是伤感, 时间久了便哭笑不得。
石咏则一得闲就去永顺胡同帮忙,毕竟忠勇伯府出面交际往来需要石咏这样已经出仕当差的,不能总是让管事陪着宾客。
石咏主动过去帮忙, 也是石大娘叮嘱他的。石大娘说当年二福晋遭罪,自家什么也做不了, 如今人都没了, 要是再袖手旁观,这份愧疚便真一辈子都无法挽救了。这种事情上, 石咏向来听母亲吩咐,从来没有一个“不”字。也因为这个原因,他与堂兄富安混得极熟,认识了不少与忠勇伯府有来往的人家。
说来也奇, 二福晋是石咏的堂姑姑, 可能是因为是出嫁女的关系, 石咏身上竟然没有服。刚开始他见富达礼服大功, 心想自己怎么也得穿点儿什么吧,岂知四处问了一圈, 才晓得并没有。这个世上家族宗法将女子看得与旁人不同,出嫁从夫, 出嫁女与娘家的关系自动会减淡一层。
也因为这个关系, 忠勇伯府中住着的瓜尔佳氏众人, 除了富达礼是真心真意为二福晋感到痛心之外, 余人的表现便淡漠些。二伯庆德那里,每次一正式出面,总是淌眼抹泪地,感慨一下亲姊的过世太过可惜。但是石咏曾听说过,庆德私下里却赞过二福晋死得“是时候”,到底没有像老尚书那样,影响了孙女的指婚。
至此,石咏对二伯庆德原先保有的那一点好感几乎丧得荡然无存,然而他早先已经应允了庆德,要给堂妹准备几件好东西添妆的,这话却无法反悔。
所以忠勇伯府这里,就是富达礼这边在遮遮掩掩地给二福晋治丧,而庆德这里则在喜气洋洋地给闺女置办准备入宫的东西。
石咏虽然身上没服,但是到底需要避忌一二,不巧便错过了薛蟠成亲的喜事,只是事先送了贺礼过去,并且在薛蟠新婚数日之后找了个机会,将贾琏薛蟠一起约出来吃了一回酒。
据石咏目测,薛蟠成亲之后,变化颇大,以前一沾酒就是满口荤段子的,现在却正经了,也不向唱曲的姐儿挤眉弄眼了,言语里透着对新妇的十二分满意,仿佛此人成亲以后,终于正经了那么一丁点儿。
然而石咏与贾琏并没有多咋劝酒,薛蟠自己在兴头上,用一壶酒将自己灌了个烂醉,拦也拦不住,最后闹到撒酒疯扔器皿,薛家的管事不得不出来收拾赔罪,将薛蟠好生送回去才作罢。
贾琏与石咏二人只得相对苦笑:毕竟薛蟠的底子还在那儿,而且一吃酒就现原形那。
这日贾琏问起石咏那些古董玩器的事儿,说到他家二姑娘的婚期已经定在十月底了。石咏知道贾琏铁定会问起这个,连忙道:“琏二哥放心,东西我已经备得七七八八了。转天就给府上送过来,回头您看看行不行。”
早先贾琏送来的那一藤箱东西,其中适合作为添妆礼的古董玩器、字画条幅,都已经叫石咏给收拾出来,只需稍许再整理一下就可以再交回给贾琏。
这天与贾琏分别之后,石咏回到家,见过母亲和弟弟之后,独自回到自己的西厢,将以前完全修整妥当的古董玩器都一件件取出来,字画都挂在墙上,望着这么多的好东西,石咏轻声地打了个招呼:“诸位——”
“请问有能开口的没有?”
东厢里一片寂静,没“人”搭理他。
石咏瞅瞅自己桌上,一件件玩器被他都妥当守在了囊匣里。
囊匣,顾名思义,里面是囊,外面是匣,这个在后世也很常见,外面看是一只锦盒,里面则按照古董形状制作衬垫,铺上绫绢;将古董置于其中,大小完全吻合,严丝合缝。囊匣里面的织料柔软,囊匣外面则是坚硬的匣子。
这种东西最适合保存各类古董文物,几乎可以说是文物的一层铠甲①。
石咏当初在研究院工作的时候,也经常与这种东西打交道,知道这囊匣究竟讲究在何处,也知道如何制作囊匣。他用了上好的材料,将这囊匣外观做得花团锦簇。与此同时,只消将囊匣的盖子揭开,便能令里面的东西展示在观者面前,一览无遗。
此刻,摆放在石咏面前的,是一件白玉比目磬、一件石头盆景、一件墨烟冻石鼎、一件錾金彝,并十余个玻璃佛手,都整整齐齐地盛在囊匣里。
白玉比目磬已经教石咏补上了木槌,穿上了系绳,同时整个洋漆木架已经全部重漆过;石头盆景已用同质石头补全;墨烟冻石鼎则是经过清理,在表面打上了一层石蜡,从而将以前这冻石上深深浅浅的划痕都藏住了。
以上三件,都是他亲手处理的。其余錾金彝是请了高手匠人重新錾了一层金,玻璃佛手则是请造办处下属琉璃厂的匠人们照着样子重做的,因为有荣府提供的样子在,制模特别容易,只是上色的工艺比较考验人。只不过造办处辖下的工匠技艺高超,试制几次,便仿着荣府的样子重新做了出来,补上缺损的玻璃佛手。
如今这些东西都整整齐齐地码在石咏面前。
此外,东西在桌上,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