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礼。
如今便到了石咏与这一对器物分别的时候。他与石崇相处了大半年,此刻突然要分离,难免有点儿不舍,当即道:“这些日子来,多得石崇大哥指点,小子感激不尽,山高水长,日后必定还会有再见的机会。”
石崇难免也唏嘘。
这段时间来,他天天与石咏在一处,生活质量与豪阔水平与他在世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日常所见石咏的饮食起居相当简朴,更加要为养家糊口而奔走劳碌。可就是这般日子,在石崇看来,却比他以前在世时挥金如土的时候更要充实得多。
“以往我……也多有得罪,小石咏,在此向你道个歉。盼着你以后也能与你那位意中人小姐终成眷属啊!”石崇自己称心如意了,便也向石咏送上祝福。
石咏一听,脸一红:……啥?
他深心里可从来没将那位兆佳氏的小姐当意中人,只是偶尔会想起来而已。可是此刻石崇一言道破,他一时记起那从没机会见到容貌的“英小姐”,一颗心竟无法自制地砰砰跳起来。
他赶紧轻咳两声,掩盖自己的窘态,免得教对面妙玉小师父见了笑话,随即赶紧起身,便向妙玉告辞。
“妙玉师父日后请多保重,若是有甚为难之事,遣个人来说一句,我必勉力相帮的。”他说着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若是想要回南,也请告知一声,我有几个朋友,许是能帮上忙。”
妙玉听闻,沉默片刻,摇头道:“确实是没有回乡的打算,劳石大人费心了。”
少时石咏告辞离去,将那两只颁瓟斝留在妙玉禅房里的矮几上。妙玉自然听不见这两只器皿在亲密地喁喁细语。说起别来情由,石崇轻而易举便能将绿珠逗笑。
她只立在禅房门内,遥遥望着石咏往牟尼院院门处快步离去的背影,心内一时觉得羡慕,一时又觉得凄凉。
她的师父慧空师太,在坐化之前曾经了悟,告诉她世间真有“定数”这样东西,但是自己一直会错了意,自以为窥破了便能更改,后来才知道没有那么容易。慧空曾经一度自以为洞悉一切,到头来才发现她唯一看不透的,其实是人心,或真诚、或虚伪、或强硬、或软弱的人心。
既然师父都已经说了,要她留在京中静待因果,妙玉便决意留下。因此就算明白石咏是出于好意而劝她,她也只能按捺下思乡之情,抛开回南的念头,自去案上取了一本《庄子》,随手一翻,细细读去,便见“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一句①。
“所谓‘畸人’,原来就是这样的人。”妙玉不由卷了书册,坐在矮几前默默出神。
牟尼院是方外之地,然而院墙之外寸许便是红尘。时近岁末,爆竹声一响,热热闹闹的年味儿便扑面而来。对于石咏而言,起伏曲折的康熙五十四年终于就此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