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裕状告亲子忤逆, 状纸递上了顺天府, 由顺天府审理之后, 交由大理寺与刑部量刑,量刑之后,上折子给皇帝本人批阅定案。
然而这桩案子却绝非表面看来这么简单。当晚, 八贝勒胤禩便传了几名得用的幕僚,并九十两位, 在贝勒府商议。
“八哥还犹豫什么, 不就是一桩忤逆案么, 按大清律判了不就完了么!”十阿哥胤峨的意思, 快刀斩乱麻,这种恶心人的事儿,早了早好。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九阿哥胤禟从旁提醒, “须知这桩案子乃是‘叩阍’案。如今署理顺天府尹已经审下来了,就必须要追究上一任顺天府尹的罪责。”
非常幸运的是, 上一任顺天府尹,陆明远陆大人, 正好是三阿哥胤祉的人。
“那还有啥好说的?八哥, 你雷厉风行一点儿, 一查查到底,一扯扯一串,反正最近三哥天天躲在园子里‘著书’, 他只需要代笔的就够了, 不需要结交那么多重臣。”十阿哥是个幸灾乐祸的性子。
一时间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三阿哥“著书”,大家都晓得是怎么回事。
“也不能这么着!”九阿哥胤禟说话向来阴柔,声量不高,可是他为人缜密,想得周全,所以说出来的话也一向有人听,“那冷子兴曾经给我贝子府上送过古董,旁人府上可能也是如此,往冷子兴那边挖得太深,牵扯太大,不大好。”
“知道了!”胤禩长吁出一口气,“已经使人查过了,冷子兴是托荣国府给陆明远递的话。所以陆明远看在荣国府的面子上,就将那桩案子胡乱判了。”
“贾府啊……”胤禟沉吟片刻。
“真好!”胤峨拍手笑道,“这回又拖了二哥的人下水。这赵老爷子真是个妙人儿!”
贾府早年因任江宁织造的缘故,曾经帮当时的太子胤礽在江南敛财,当时被自然而然地划入太子一党。后来太子被废,贾府又从织造府上调离,这“党附”的嫌疑才渐渐地淡下来。
胤禩又摇摇头,轻轻地说:“不可!”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放在众人面前:“你们以为那赵老爷子不知道那桩案子背后是谁么?”
胤峨伸手拿起那张纸,开口念道:“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八哥,这什么呀?”
“护官符!”胤禩见多了这一类的东西,淡淡答了一句之后说,“赵老爷子精明得很,这东西,是夹在早先老人家事先准备的江宁府拓片里,一起送上来的。被我见到,自然是悄悄隐下。但若是被有心人拿到手,送到皇阿玛面前,这些人家,一个都讨不了好去。”
胤对这些最是无所谓,当即嘟哝着说:“讨不了好就讨不了好呗,反正都是皇家的奴才,皇阿玛爱发作谁,就发作谁!”
胤禩阴沉着脸,指着上面第二条,说:“来,你念念!”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胤峨顿了顿,立即反应过来,“苏州织造,保龄侯史家?”
保龄侯史家是八阿哥胤禩的人,胤禩自然不想史家与此案有牵扯。
“这护官符上的几家,都是联络有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动了贾家,少不得牵扯众多,拔个萝卜还带着泥呢,回头咱别算计旁人不成,自己先砸了自己的脚。”胤禟在一旁发话,他一向是算计得很清楚的那个。
“这次先给贾家提个醒,说是这事儿有皇阿玛在后面盯着,事情要怎么圆让他们自己掂量。”胤禩做了决断。
当下这案子后面涉及到的人物命运已经确定,陆明远,踩!贾府,保了卖个面子……至于冷子兴和几个顺天府的师爷幕僚,就算曾经耀武扬威,可眼下这边八贝勒府坐着的都是大人物,根本无人理睬这等小喽啰。
可是一想起赵龄石的命运,八阿哥胤禩却又坐立不安起来。
“今天王世臣透了意思,拟判绞监侯,你们看怎么样?”胤禩听取旁人的意见。
当即有老成的幕僚发话,“王世臣是个沉稳的臣子,依律判了绞监侯。那姓赵的遗弃生父的行径固然可恶,但只是谋财,还没有到害命的程度,绞监侯尽够了,没毛病。八爷以为呢?”
胤禩却紧皱着眉头,脑海里晃来晃去的,都是他在顺天府里见到的那一幅明黄色衣角,和那声声如寒冰的冷哼。
他看过赵德裕的案卷,知道这人与康熙一样年岁。康熙竟能这样不声不响地出宫,来旁听这一起普通民人的案子,可能是无形之中已经将自己“代入”了。
“不,不能仅仅只是依律而已。”胤禩突然大声说,同时握拳在桌面上一击。
可若是特地将这案子判重了,皇父那里,会不会觉得他太刻意,又生出疑心呢?想到这里,胤禩再度犹豫了。
“八哥,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么蝎蝎螫螫的人了?”莽阿哥胤已经急躁起来,“对了,上回保龄侯不是给您荐了一对尼姑师徒么?对方能算先天神数,八哥要是不放心,就干脆叫人来算上一卦,好让八哥也安心一点,怎么样?”
胤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