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这边告别了贾琏, 自个儿回椿树胡同去。
他走在路上,忽听腰间荷包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小声说:“小石咏,我得向你道歉!”
说话的是郑旦。
“之前看错了,你那位朋友,并不算是太坏。”郑旦难得一回语气和软,并且还主动道歉。
石咏奇了, 刚才连他都还在心里骂这贾琏乃是个大渣渣, 怎么郑旦反倒对他改观了?
只听郑旦迟迟疑疑地开口, 说:“世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软乎话……”
听郑旦这么说, 石咏心里不免有点儿羞愧。以前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儿,也因为这个, 才觉得跟西施那个人格相处起来更加愉快。没想到郑旦自己也是知道的。
“……可是今日你说了这么多, 都是切中要害的, 你那位朋友, 非但没恼,反而渐渐透出清明。他既能听得进你劝, 以后他们夫妻俩的日子, 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石咏,以往我对你说话很不客气,你会不会心里也在时常恼我?”
说到最后, 郑旦放低了声音, 细细地发问。
石咏心想, 这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啊!难得郑旦这样性子的人格, 能开口向自己道歉。
其实仔细去想,石咏觉得自己已经开始适应郑旦说话的风格了。郑旦这个人格,说话犀利,心直口快,但石咏知道她没有恶意,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罢了,她从不惧怕将自己的喜怒哀乐置于人前,对旁人有什么看法也并不遮遮掩掩,是个性情中人。
石咏如今觉得,反倒是西施那样的人格,他渐渐觉出那么一点儿云山雾罩的“看不透”来。
他忍不住会想,要是这两个人格,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换了当年那位“范郎”,到底会喜欢哪一个。
这时候听见腰间的荷包正儿八经地问了,石咏赶紧回答,“不会不会,我哪里会恼你?你明明说得都在理么!”
他也是个直脾气,甚至有点儿帮理不帮亲。
回到椿树胡同,石大娘有事儿找他:“咏哥儿,正好,树村那边有信过来。”
石家在树村那边,有微不足道的几亩田,赁给老实本分的李家种着。去岁秋收之后,石咏带着弟弟亲自去了一趟树村,另外购置了二十亩的荒山。
现在是五月,算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李家这回没有直接进城,而是来信请石家到李村去一趟。石咏忍不住想:是不是李家有了什么为难的事儿啊?
且先不论李家为难不为难,石大娘先为难起来。
“咏哥儿如今要当差,哪有功夫去树村?”
然而她和弟妹又是寡居,出一趟远门哪有这么容易?
石咏却笑笑:“娘,您别为难,儿子虽然要当差,可也总有休沐的时候。等到了休沐日,儿子去一趟就是了。”
石大娘却还不放心,又问儿子:“一天休沐,来回树村,时辰够不够?”
上回他和石喻去树村,一来一回,可是用了两天的。
石咏笑着点头:“娘,您就放心吧,一天的功夫,准保够!”
他都已经想好了。
*
到了休沐日这天,石咏去骡马市那边租了一匹马,然后带上弟弟石喻,骑马出城。
他早就算好了,骑马去树村,一天往返绰绰有余,中午晌的时候便能在树村与李家人好好说说话。马匹则是姜夫子的小舅子姚老板帮他挑的,是一匹温顺的母马,口齿不大,安全上没问题。
至于弟弟石喻……石咏略有些头疼。这小子,一听说有机会去树村,就立即来求自己,吵着要去看庆儿他们。石喻年岁不大,鬼精鬼精的,知道哥哥在担心什么,所以特地请动了姜夫子帮他说话,告诉石咏,石喻的功课进行得都很顺利,缺一天课,不打紧。
石咏也不想让石喻总闷在京里读书,当下答应了,与弟弟两人共乘一骑,策马出城。只不过有弟弟在,石咏便不敢策马狂奔,只能慢慢催动马儿,小步小步地跑着。饶是如此,也比坐车快了不少。午时未到,石家兄弟两个已经到了树村村口。
“石家大爷、二爷到了!”
村里人立时给李家捎信,不一会儿,李大牛便奔了过来,欢喜地搓着手,但又不敢太亲近,见了石咏小哥儿俩直行礼:“两位爷到了!”
石咏见了李大牛的态度,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儿,就听村里已经有人在议论:“看看,这就是上回来我们村石大爷,人家现在已经在京里做大官了。”
石咏无语:他是个头上顶着“幸进”两个字的从六品,京中像他这样的小吏一抓一大把,可是一出京,这还没到半天的路程呢,人家已经说他是“做大官儿”了。
一问之下,李大牛才说了实情:原来帮李家送信的人先去了红线胡同,没找到石家,一问才知道石家的新地址。红线胡同的邻居都说石家的哥儿当了大官,才搬走的,李家信以为真,所以此刻才会待他这样恭敬。
石咏赶紧说了实际情况,李大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