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梦了。
梦里,那原本异常明亮的天空,不知为何蓦地变得灰暗了起来。
他无助的站在原地,看着身边的众人脸色惊恐的大喊,神色慌张的四处奔逃。
他嗅着空气中刺鼻的硫磺气味,蓦地仰起了原本有些低垂的头。于是他看到了无数悬于天际的巨舰,和无数自巨舰之上轰击出的黑色流焰。
原来,不是太阳消失了,是被遮挡了。
他不知为何无厘头的想到。
回头一望,身后百步外原本恢宏浩大的巨殿已经开始坍塌,那坍塌时发出的轰隆隆的巨响,若天雷般将他的耳廓刺得生痛。哪怕这只是个梦,他依旧感觉到了心里的不舒服。那种真实存在的心悸,让他无比茫然。
恍惚之中,一个身穿浅绿色衣袍的柔弱女子自眸子深处倒映,他感觉自己已经开始逐渐麻木的手中,被塞进了一块东西。
而后便是一句满是歉意的柔软声音传入了耳畔:“对不起,我恐怕不能和你伴过这一生了。带着它,走,越远越好。”
他在恍惚眩晕中,被两个身穿青色甲胄的高大军士架了起来,朝着远处停留的一艘飞舰而去。
“忘了我,忘了这个家族!”眩晕之中的他,模糊的双眼又看到了女子挥舞着的手臂,而后那没有气力的全身仿若被浇上了热油,开始了剧烈的颤抖,然后很没道理的流下了泪水。
那漂浮的天空浮岛,那悬垂于众生之上的大能。那喷吐着黑焰的炮口,那渗着黑血的大殿。是谁以为可以掌握众生,操纵世间命运。又是谁以浮尘为盘,以众生为子,只为求证自己那无上大道。
他在梦中嘶吼,愤怒,却是对于一切都是无济于事。
梦还在继续。
飞舰若一片发黄发脆的枯叶于激流中旋转飘荡一般,在空中带起绚烂的残痕。这不是因为飞舰的操纵者想要表现自己的技术,而只是为了躲避自身后而来的无数黑色流焰。
轰!
飞舰的尾部被一道黑色流焰击中,精金包裹着的飞舰舰尾竟被直接打穿!!原本还灵活闪动的飞舰若一只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一般,开始胡乱的在原地打着旋,缓慢的自高空向着地面坠去,看上去似是必死无疑。
就在此刻,一声嘹亮的宛若凤鸣的唳叫突兀的自遥远的天边传来,刺入所有人的耳膜。
飞舰内,他原本灰暗的眸子深处竟因此而兀的爆发出了明亮的光彩,伴随着略显阴暗的面容,竟有一股戾气自身上喷涌出来,有些道不明的诡异。
远方,一只浑身闪耀着金光,长相宛若传说中凤凰模样的大鸟向着飞舰划来。没错,是划来,那宽大狭长的巨大羽翼,只是一个开合,便自他目穷之处划到了距飞舰不过千步长短的空中。
巨鸟看到了尾部已经着起大火的飞舰,巨大的金色鸟瞳之中闪过一抹人性化的欣喜。而后便是仰起了硕大的鸟头,金色的鸟喙张合,便是一声宛若凤凰的鸣叫响彻云霄。
巨鸟又闪动起了巨翅,而后便是划到了飞舰头顶,同样是闪耀着刺目金光的硕大鸟爪便一下抓住了飞舰的舰身,金色羽翼一个张合,便瞬间自原地消失,只留下一尾延展到天边的金色流焰,只留下了飞舰后方无数艇追击的巨舰于原地发愣。
……
飞舰被巨鸟抓在爪中,所以飞艇之中的所有人都随着巨鸟的不断挪腾,而剧烈的在飞艇中左右摇晃翻滚。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一天,或许是更长。原本震颤晃动的舰身突然蓦地静止了下来。
梦里时间的流逝,让他无法察知。所以,他有些恼怒,却无法言明。梦里的他,似乎并不能开口讲话。
他摸着自己还有些发痛的胸口,一脚踹开已经塌陷了一角的门板,俯身钻了出去。
他身后的许多名身穿青色甲胄的军士,也默默无声的如他一般,钻出了已经破损的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飞艇。
这是一片泛着湿润泥土气息的草原。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场,在阳光下折射出朦胧的光。他眯了眯眼,深吸了口气。虽然知道这只是个梦,但他依旧能从湿润的空气中够嗅到鲜活的自由。
放目远眺,这片浩瀚无垠的绿布之上,零零碎碎的点缀着几个灰白色的斑点。那是草原上数量不多的几顶圆顶帐篷。
他回头看了身后十三名那原本穿着青色甲胄的军士,竟有些愕然的发现。军士们已不知何时脱下了那青色甲胄,换上了简朴的裋褐,细目望过去,这十三名军士当中,竟还有三个女人!
皱了皱眉,他不言不语,径直沿着被马蹄踩出的一条由折弯的枯草铺就的小路向着不知名的远方走去。
身后十三名军士相望了一眼,便默不作声的缀在了他身后。
路很长,路的尽头是什么?依旧是路。
走了很久,久到他迷茫,久到他忘记了这是个梦。
终于,当身上衣衫已经变得褴褛时,他停下了步子。抬起头,眺望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