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是有礼道:“既然美意不会写字,我先教她几招运笔的姿势,否则,她一恼之下,鬼画符起来,恐怕也不是落英君想看到的。”
说完,不等落英反驳,忘言就轻轻握住我的手,手心覆盖在我的手心之上,食指覆盖在我的食指之上,稍微用力,引导着我,在地面上写划起来。
他的面颊堪堪悬在我的面颊侧上方,鼻息微重,倒也均匀绵长,呼出的极淡雅的香气,一丝一丝拂在我的脸颊上。
我的手背感受着他的手心的温热,我眼睁睁看着他那修长的手指带领着我的手指,一笔一划,写着、写着……
我好像还听到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就是这些笔画,你试着写,写成怎样是怎样……”
我已经不知道他在教些什么了,只觉得靠近他那一边的面颊开始发热,耳朵里如同灌了热水,闷嘟嘟地什么也听不清楚。他呼出来的一缕一缕的清香气息,像是羽毛,又像是小鞭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降落、升起、降落、升起……
“我自己来!”我一把将他划开,大喝一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连我自己都是一愣。
忘言轻轻一点头,走到一边去,脸上是淡淡的温和笑意,没有丝毫被冒犯的不适和委屈。
不知怎的,我突然很恨他那一视同仁、脸上温和平静又包容的笑意,仿佛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我提起手指,又望了一眼地面上的被划出的凹槽而形成的两个字,“有毒”,重重叹一口气,下指便写。
忘言的手已离开我的手,但那触感仍留在我的手背上……哎呦,不对啊,他的手心是温热的,而这存留的触感却是无冷亦无热,这触感完全就是一只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按住我的手指,一笔一划地在地上写出两个字——根本就是无影手将我的手死死攥住,借着我的手指,写下它想要写的字!
我定睛看着我这不听使唤的手指,一笔一划,写出了两个字,两个完全不同于“有毒”的字:
“何苦”。
写下“苦”字最后一横,无影手骤然放开我的手,再一次消失无影踪。
我愣愣望着这两个我叫得出来、却不知何意的字,忍不住比较了一下之前的两个字,看那横、竖、结构,依稀真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无影手,你是谁,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写下这两个词,到底何意?
落英一把将我推开,扑到我写的“何苦”之上,伸出手指,就像之前对着“有毒”两字一样,反复比划。
众人只觉他执着又癫狂,似有隐痛,一时间竟无人出声阻止。
只见他突然抬头,仰天大笑,继而痛哭失声,涕泪纵横!
那声音听在耳中,犹如离群之鸟,啾啾哀鸣。
不知触动了我的哪根心弦,只觉心中凄苦,酸涩难忍,竟也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再看众人,皆是面有不忍,无人吭声。
落英一个闪身,来到我面前,拿起我写字的手,双目烧灼,满面泪痕,咬牙道,声音却格外的清晰柔和:“我就知道是你……你的笔迹,烧成灰,我都能认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我直挺挺站着,根本不知道这家伙在说些什么,但我知道,他口中的“你”并非是我。看着他问穿天地、状如疯魔,哪里还有平日里娇艳无双、如冰如雪的模样!
活在这世间,又有谁是容易的?
“啪嗒!”他的一串泪水滚落在我手上,我心下一阵恻然,伸出手去想要擦拭他的眼泪,他一把抡开我的手,眼睛定在我的脸上,又是狂热又是失神,突然一个转身,朝着水泽大步奔去,纵身一跃,跳入水中,没了身影。
众人望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涟漪,面色戚戚,默然不语。
“哥哥……落英……他不会有事吧?”我轻声问。
“不会有事……因为……他是落英。”哥哥语气肯定,有一点点落寞。
“原来,落英也是有故事的人。”寄城有些唏嘘。
“哥哥,既然已经过了这许多时候,若泽息剂有毒,早该有异样了……我们到底何时才能出发?”画海面色平静,不流露出任何极端的情绪——她应该是夫人最引以为荣的作品,永远优美得体、宠辱不惊。
“你们不等落英了吗?”风间奇道。
“不是不等,”画海刻意放缓她的语气,尽量让她说的话同她情绪的波动保持一致:“落英君入水之时,我看得分明,他的眼中有一种冷绝……恐怕一时半会儿他是不会上岸的。”
“我们等他片刻就是。待他回转,我们再出发。”哥哥沉声道。
“该当如此,可是……”画海迟疑道,脸上有一种怪异的表情。
“没事,不急这一会儿。”哥哥摆摆手,望向水面。
画海欲言又止,脸上喜忧参半,亦望向水面。
我眼前只是一张哭泣的脸,是落英的脸,他那张不管不顾、又痛又悔、又喜又怒的脸。
到底在他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