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她会毫不犹豫地朝他发一通无名火,狠狠咒骂一遍易水剑的坑爹之处。
可是对着慕天光,她不想露出分毫坏心情。
他肯定已经担忧很久了,怕她发脾气,怕她一刀两断,极致的爱才会有极致的惧,她珍惜他的情感,害怕会带给他错误的信息,让他悔恨自己。然而,他有什么错呢?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谁在爱上一个人之前还会想以后会不会和人分手。
西门吹雪也没想过。
一口气被深深吸入肺中,停滞少许时间,而后慢慢吐出,似乎可以同时带走心肺里的灼热烦闷。她不断地深呼吸,期望借此调节自己的情绪。
这个方法很管用,她的大脑冷静下来了,但内心深处依旧是沉甸甸的,负面的心绪疯狂生长,牢牢扎下根来,无论怎么吐息也轻松不起来。
她觉得更郁闷了。
“气死我了。”她喃喃说着,扑棱翅膀的数只夜蝶猛地着了火,顷刻间夺去了它们的生命,烧焦的虫身啪嗒啪嗒掉落在脚边。
她踩了一脚:“吵死了。”
夜蝶是无辜的,但迁怒很好用,在生命凋零的瞬间,儿女情长算得了什么呢?蛾子的命也是命,多少熄灭了她的怒火。
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就迟了。
她略略平复心情,抬步往前走,两步以后,又蓦地顿住了。
慕天光站在阴影里,无声地看着她。
殷渺渺一惊,脱口问:“你怎么来了?”
他定定看了会儿地上的蛾子尸体,慢慢道:“你久不回来,我出来看看。”
她“哦”了声,心情突然变得好了些,笑说:“有事耽搁了。”
“你在这里站了有一刻钟。”他抬起眼睫,火光扑簌落到眸中,灿过星辰,“你在一个人生气。”
殷渺渺猜不透他是在指责还是委屈,尽可能平静地解释:“我心情不太好,不想把坏情绪带给你,所以一个人待了会儿。”
他抿紧了嘴唇,一语不发。
于是略有回升的心绪噗通一声,像是绑了铅块似的猛地下沉,跌进无底洞里去。她无端烦躁起来,一脚踢开了蛾子,口中道:“对了,我有点事要做,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就算是这个时候,她也竭力维持了温和的语调,不了解的人听进耳中,多半是要真当做没事发生的。
可惜,同床共枕近十年,慕天光已经足够了解她。他道:“别走。”
她笑了笑,安慰说:“我不会消失的,只是离开一下,好吗?”
“你没有事要做,只是想一个人待着。”他道,“你不想看见我。”
“天光,我不是在生你的气,不要这样。”她的语调先急促后缓慢,强忍着涌动的不耐,“和你没有关系。”
慕天光太不善言辞,有意告诉她心里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沉默了会儿,走到她面前去,低首吻住了她的双唇。他鲜少在外面就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殷渺渺顿了下,竟然有几分好笑:“做什么呢?”
“你宁可拿几只蛾子出气,也不愿意和我说。”他涩声道,“我……很失望,并非对你,而是对我自己。”
她怔住了。
“出了这样的事,你对我一丝怨怼也无,我初识觉得庆幸,今日却总感不安,恐你忧思在心,只是不肯同我说。”他缓缓道,“你对我甚好,却非我所愿,我宁可你同我生气。”
“我怕你难过,不敢和你生气。”她喉间酸涩,几不能言。
他哑然,半晌,微微笑说:“你以为我是纸中人,一戳即破么?”说是这般说,心中却有暖流淌过,道途多艰辛,腥风血雨都是常事,若非珍之爱之,焉会连这些小事也不想他承受。
她就如当初所说的,什么都替他考虑到,他再不必忧虑外物。
深情至此,无以为报。
“往后,不必如此。”千言万语,终汇成短短几个字,他道,“你忧便是我忧,你喜亦是我喜,盼你事事同我说,同心共意,不分彼此。”
殷渺渺蓦地鼻酸,眼中弥漫起水意,结成珠泪盈于睫上。她不相信永结同心,却信此时此刻,两人心心相印,靠得比什么时候都近,这几滴眼泪,落得无怨无悔:“好。”
一遍不足,又说一遍,“好。”
他的神色倏而温柔下来,冬雪化春水,杨柳风拂面,连吻都像是桃花落在了唇上,轻盈婉妙,点得灰暗的心口一寸寸明丽起来。
昏暗的走道里,他们紧紧相拥,缠绵地爱吻。
正好过来摘藤蔓叶子的孤桐:“……这样不太好吧。”
话音刚落,迎面飞来一道剑光,他反手格挡,碧绿的波光映着飘摇的烛光,翠影铺满整个视野,恍若置身于一片茂盛的竹林中。
慕天光迟疑着开口:“观澜剑,顾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