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墨卿走了出去,将五弟抱进了屋,放在了木塌上。
他看着五弟脸上茫然的表情,目光便有些复杂。
去岁,他一连在县试与府试,皆取得头名时,祖父曾当着众人的面喜极而泣,直呼:“张家复兴有望了。”
在那一刻,老祖父丢掉了往日里的矜持与严肃,只为自家儿孙有了出息而潸然泪下。
尤其是那夹杂着抽泣的大喊,也不知道包含了多少心酸与不忿。
当时,他看着祖父不足六十,却满脸沧桑,白了头落泪时,不由得就想起了自己前世的老父亲,在自己考上了一类本科大学时,激动地话都说不全了。
或许是从这时开始,他才真把自己彻底融入这家、这时代,而不是做为一个外来看客。
张墨卿想着,尽管他不知道为何祖父宁愿把希望寄托在五个性子诡异的孙子身上,也从不把希望放在,包括了明明学识不错的大伯父在内的三个儿子身上。
但他愿意努力一把,带着五弟一起,至少也要在祖父生前,让他看到自己最小的两个孙儿能进士加身吧!
至于他前面的三个哥哥,四书五经是都熟读了,也有些才能,却怎么也过不了那县试那一关,大哥倒是过了县试,却在府试又没有中,每年又得重来一回。
这时代,唯有县试与府试都过了,才能取得童生,之后若没有通过院试,来年重考秀才时,才无需再经历一回县试与府试了,否则需要年年从县试开始。
当年他还小,正在祖父办的私塾里开蒙,恰好看到了祖父对着孔圣人画像日日哀叹,自家子孙学业不成器。
他的祖父是个自律且严格的人,但对每一个孙子都是很用心地在教导。
哪怕他小时候装作内向,不亲近人,不与人多说话,祖父也一样是悉心教导,没有偏私。
有这样一个老人,张墨卿也不想老人家失望,但若家里只靠着他一人,肯定是无法振兴家族的。
因为他性格是适合做实事,而不适合官僚里的那弯弯绕绕的作风。
不然凭借他前世的成绩,胜任国家外交、翻译官是绰绰有余。
所以五弟张墨丰,可是他立志要在对方性格还没有成熟前,培养成能做阁老的人。
若被二哥那不着调的思想带歪了,他真哭都没地方哭去。
毕竟,他只想着哪天进士及第了,就去开个书院,然后做山长教书,培养几个思想前卫的学子后就去游山玩水,而不是混迹官场呐。
张墨卿淡淡地收回视线,拿出一个干净的茶杯,将融成了糖汁的糖包,斜放在茶杯上。
粘稠的糖汁顺着一角,滴落在了茶杯里后,他才放下糖包,开口道:
“五弟,你会为何觉得二哥说得有理?难道五弟,也觉着祖父是愚钝之人吗?”
五弟嘟着唇,思忖了一下,才摇着头道:“爹爹说祖父是家里最聪明的人了。”
“那就对了。”
张墨卿笑着捏了捏小包子的脸,“祖父可是读了圣贤书的人,也还时常看论语,温故着子曰,可祖父并不愚钝对不对?”
“是的。”
五弟点了点头,眼睛却在不时地瞟向糖汁,伸出了舌头舔了舔唇。
张墨卿内心自豪地哼了一声,看,再怎么歪掉的孩子,他都可以掰回来。
“五弟真懂事!”
“那我可以……可以吃一点点糖吗?”
五弟伸出一根手指头,期盼地道。
“当然可以!”
张墨卿说着,便将温着的春茶倒入糖汁中,用茶匙搅拌均匀后,递给了五弟。
“这茶加了糖水,会更好喝,也很养身。慢些喝,可别呛着了。”
“多谢,四哥~”
小包子笑容甜甜地接了过来,还露出了缺牙眼。
“不客气!”
经过这么一对比,张墨卿觉得小包子可能是家里,唯一正常的小辈了吧?
“小包子,噢不,五弟啊~以后,你要离着二哥远些,别听他说的那些修仙歪理,不然误导了你,你就要变成二哥一样了。”
小包子五弟很是斯文地抿了一口,刚想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就听见了自家四哥的话,小胖脸顿时惊恐地道:“我不要变成二哥。”
二哥张延川,可是经常被祖父训斥,若是,唔,再不凑巧一些的话,就是二哥父子俩一起被训斥。
小包子年纪虽小,却记性很好,见过这几次场面后,就有些怕怕的。
张墨卿也是没辙了,为了给小包子加深印象,才出此下策。
他安抚道:“不要怕,咱们不和他修仙就好了。咱们只用功读书,祖父就会开心了。”
“嗯。”小包子重重地点了下头,有些惊魂未定地抿了几口糖汁。
张墨卿也不打扰,见小包子喝着糖汁,他便轻拭了一下小木桌的污迹。
这时,小包子突然皱着眉头,喊道:“四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