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芸回到自己的枫林小筑时,周氏正在缝补旧衣,偶一抬头,正好瞧见一身凌乱颓然不整的顾芸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周氏心下大骇,忙放下了手中的络子针线,大步奔到顾芸面前,抓了她的手问:“阿芸,你又去哪儿了?”
顾芸不答话,只是神情恹恹道:“阿娘,去帮我烧点热水来吧,我想洗个澡。”
周氏心中揪的疼,看到顾芸这幅模样,任谁都能想到这是被男人狠狠蹂躏过的结果,可是她这个做母亲的现在竟然管不了也帮不了,重重的叹了口气后,她只得含着眼泪给顾芸烧了些热水来沐浴。
然而,当顾芸褪下身上的衣衫时,周氏便又不愿相信似的瞪大了双眼,忍不住掩了嘴呜咽出声,又恨铁不成钢的抓着顾芸痛责道:“你是不是又去找那位桓郎君了,阿芸,阿娘早就跟你说过,那位桓郎君自恃高华,冷漠异常,他是不会珍惜你的,可你偏不听!原本以你顾家庶女的身份,又兼有才貌,哪怕是不能嫁入如虞魏孔谢那般的一等高门,便是配一个次等士族子弟为嫡妻也是有可能的,可你现在都将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
周氏想到了这个傻女儿为了成为琅琊王良媛,竟然做出那般蠢事,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悔不当初啊!这般想着,大颗的泪水便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顾芸却不以为然,只是木然着脸,慢条厮理的用澡豆轻拭着身上的伤痕,过了好一会儿后,她唇角边竟弯起了一个奇怪的弧度,低声冷笑了起来。
“他们兄弟几人都是蓄生!”
她蓦然说了一句,周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又听她道:“可那又怎样?与顾钰那个贱人相比,我虽然运气差了点,但不会永远差下去,而且我们手中还握有把柄。”
把柄?什么把柄?
周氏一时被顾芸阴戾的表情骇到了,忙又接道:“阿芸,你这是怎么了,是阿娘刚才说错话了,阿娘不该责骂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阿娘在,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人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好!”
活着,这是周氏的心愿,却不是她的心愿,人不能仅仅只为活着,而是要想怎样活得更好!
顾芸抹了把泪,说道:“阿娘,你知道桓六郎君桓澈,他到底是谁的儿子吗?”
周氏茫然一愣,就听顾芸续道,“他那位生母,亡国公主李氏一直存有复国之心,仗着自己美貌,便与世子桓熙也勾搭上了,想来不过是效仿美人貂蝉,行父子离间之计,好为她的复国大计而铺路。”
顾芸一说完,周氏急忙掩了她嘴,左右环顾,低声斥责道:“阿芸,此话是谁教你的,切不可乱说!”
顾芸便拉开了她的手道:“我知道,如今我们不过是李氏身边的贱奴,这些话我自然不会与他人说,也会一直藏在心里,不过,这件事情我们也要擅利用,而且一定要用到恰到好处!”
“这话是什么意思?”周氏不免诧异问。
顾芸便反问道:“阿娘,你知道褚太傅之女,褚氏阿蓉这个人吗?”
周氏思忖了一会儿,只道:“褚太傅之女?阿娘也只听说过,褚太傅唯一的女儿乃是谢氏女谢真石所生,而且据说还是生于苏峻之乱时的战场上,褚太傅对独女犹为珍爱,一直养于家中,甚少出席各种宴会,但也有传言传出,此女貌美非常,而且颇有才名,大有谢太夫人年轻时之风采。”
说罢,周氏看着顾芸的眼神中又露出疑赎,续道,“不过,并无多少人知其闺名,阿芸,你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你提她干什么?”
顾芸的眼神中也露出一丝讶然之色,似想到了什么,心中暗道:是么?原来那位褚太傅之女竟是出生于战场之上,这倒是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但她却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死的。
想着,顾芸的唇角边又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回道:“阿娘,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找到她。”
“找她做什么?”周氏更是惊讶,“而且我们现在已是奴籍之身,没有主家允许,是没有办法离开这里的。”
顾芸便接道:“谁说没有办法,李夫人已经允了我们母女俩离开这里,去建康,而且桓二郎君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周氏又是一怔,似有些恍悟的看向顾芸,哑声问道:“与桓二郎君又有何关系?阿芸,难道你与他……”
桓二郎君桓济是出了名的浪荡子,虽与新安郡主自小订下婚约,如今也正是婚期将近之时,可这个纨绔子依然不知收敛,家中的女婢蹂躏至死或拿去送人的不计其数。
难道阿芸这身上残留下来的伤痕竟然是……
周氏望向顾芸的目光中再次盈满恨铁不成钢的痛惜之色。
顾芸依旧不以为然,接道:“李氏会左右逢源,将大司马温与世子桓熙都哄得服服帖帖的,我何不就学学她?只要以后能过上好日子,现在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周氏心中一痛,忍不住扬起手来,就要给顾芸一巴掌,却又颤颤巍巍的怎么也下不去手,最后只得捂着疼痛的胸口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