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治国没能如李石磙和花儿所希望的那样考上镇重点中学,他又回到小王庄跟随丹丹学习。王婷婷因了治国的再次到来而放弃去红卫中学读初中,在那次给雪莲带去巨大刺激的沙河嬉戏中,她不慎弄丢了那根好看的羽毛,她怀着深深的愧疚和对治国的喜欢随他一起复读五年级,陪他度过一个又一个苦闷乏味的日子,以缓解他内心所承载的来自于他爹娘的压力。
治国一连几天都做同样一个梦。他梦见他和巧儿坐在***怀里听奶奶讲同样一个故事:黑马团来了,将叶寨村团团围住,叶大地主亲自站在修建在家中的瞭望台上,左手拿青黄两色旗帜,右手拿黑白两色旗帜,嘴里叼着红色旗帜,青色旗帜摇动,西北角的炮楼开火射击,黄色旗帜摇动,西南角的炮楼开火射击,黑色旗帜摇动,东南角的炮楼开火射击,白色旗帜摇动,东北角的炮楼开火射击,红色旗帜摇动,寨门上的守卫开火射击,五色旗帜一起摇动,各各炮楼和寨门上的守卫一同开火射击,直杀得黑马团人仰马翻尸横遍野,寨沟里的水都是红的,那不是水,那是血,人的血和黑马的血;白马团来了,叶大地主如此如此直杀得白马团人仰马翻尸横遍野,寨沟里的水都是红的,那不是水,那是血,人的血和白马的血;国民党来了,叶大地主被收编当了保长;工厂当来了,叶大地主吓跑了,带走了金银细软,带走了小青青。
他把这梦说给丹丹听,丹丹不听,反过来告诉他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然后扭过脸去继续温习功课。她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远离这个穷乡僻壤,到城里去,做城里人,用城里的水冲洗净身上的泥土气味。因有了这个远大理想,她暂时把那个嗜好束之高阁,每晚不再趁治国熟睡之际吞咽美味汲取精华。又因缺乏营养,她的身子迅速消瘦,脸色苍白如纸,皮肤松弛不堪,身上的褶皱犹如百叶布帘子,人们都说她这是用功用的了,又说不吃苦中苦哪得甜中甜。为了营造一个安静的学习氛围,她从家里搬到学校里居住,有时一天三餐也在学校里吃了,啃一口干馍喝一口凉水。
有时回家吃饭,路过叫驴身边,竟神使鬼差般的对着它发呆,心中蠢蠢欲动,只想品味一下异类风情,也不枉为人一遭。叫驴每次见到她,似乎有意向她显摆它远比男人强壮威猛,一面呲牙嘶鸣,一面在她的眼前晃悠,诱惑她。她便忍耐不住将王结实劝到娘的床上,就着微弱的星光钻到叫驴肚子底下。叫驴似乎明白她想干啥,一掉屁股把她闪在一边。她只得央求道:“驴大哥,你就慷慨一回,叫我尝尝鲜吧。”一面在它的身上轻轻挠动,给它痒痒,讨好它。
叫驴打一个响鼻说:“叫你尝尝鲜可以,不过你也得答应我的条件。”她说:“只要你叫我尝一口,啥条件我都答应。”叫驴说:“你看咱俩这样多不好,名不正言不顺,为了避免三界闲话,咱俩最好先拜堂成亲,结为驴人夫妇,如此你就可以堂而皇之尽情享用我提供给你的美餐了。”她说:“中,我依你,只是不要太繁琐铺张,毕竟时间有限良宵苦短。”叫驴说:“我也正是此意,不过仪式还是不可或缺,你去找两根红烛一方红盖头,有这两样东西就中了。”
丹丹急忙回到堂屋,将过年点剩下的红烛拿到驴房放在驴槽上,擦两根火柴把它们点亮,又回到堂屋把花儿送给她的红棉袄撕了,用棉袄表子当作红盖头,跟叫驴并肩站在高烧红烛的前面,听蛐蛐叫一声鞠一次躬,听蛐蛐叫两声鞠两次躬,听蛐蛐叫三声鞠三次躬,至此三拜已经完成。叫驴又叫她端坐在木板床沿上,张嘴咬住红盖头的一角,把它从她的头上扯下来,随后从水缸里含一口水送到她的嘴边,吐一半水给她,自己把余下的那一半水咽下肚子,这就算喝了交杯酒,接下来的事儿自然是共享驴人之欢了。
此时所有的蛐蛐蝈蝈都从墙角旮旯里钻出来,满地都是,满墙都是,满床都是,驴槽子上也是,驴身上也是,反正只要能够呆的地方都是,它们一面跳舞一面大合唱,跟这对驴人夫妻共度这良宵美景。丹丹被它们吵闹得耳朵眼里嗡嗡作响,她大喊一声:“都别叫了!”蛐蛐蝈蝈们倒也听话,立刻闭口不言,三三两两的躲回到墙角旮旯里偷偷观瞧。驴房里安静下来,静得只有叫驴和丹丹的喘息声,以及烛花的爆破声。红烛的眼泪滴淌在石槽子上,不知是喜还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