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得到亲人的消息,连面还没得见到旋即又断绝了亲人的音讯,这种沉甸甸的打击不是花儿能够承受得了的,她躺卧在病榻上终日以泪洗面。那日她携带丈夫孩子顶风冒雨艰难走进清水镇镇政府大院时,婉儿已给丈夫雇了一辆毛驴车拉着在一双女儿的哭声中连夜返回老家去了,她是尾随着抓走丈夫的几个人来到县城,在横过马路时被一辆疾驰而来的卡车撞飞了,她的身子宛如深秋里的一片苍叶随风飘起又摇摆的落下,她的丈夫当即获得了释放,她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丈夫的人身自由,但她却亲手抽掉了使得花儿攀登上幸福的顶峰的梯子。
李石磙忧心如焚,但除了尽力安慰伺候花儿之外再无别计可施了,他没那个本事再给花儿找到一个亲姐姐来。大妮儿、二妮儿、三妮儿听闻花儿病倒了都来看望她,花儿抓住二妮儿的手一而再再而三的问她婉儿姐姐都跟她说了啥,二妮儿头昏脑涨的摇头说都忘了,她的确不记得了,她给自家的烦心事儿闹得一塌糊涂。李石磙趁三个妹妹都在,吸着烟漫无目的的去散心,抬眼之间只见胡丽娜向上伸着手站在东条沟边沿上的柳树下,一根绳子搭在一根枝杈上挽成了一个圈,她的手堪堪够着那绳圈,李石磙不由得大吃一惊以为她想不开寻短见上吊死哩,不敢怠慢几步冲到她背后拦腰抱住她急促道:“可是不管哩!”
胡丽娜冷不防吓得魂儿都飞了,她惨叫一声瘫软在李石磙怀里,待到弄明白咋回事儿,恼恨得抓住李石磙的手在他手腕处狠命咬了一口,咬得他“啊啊”大叫却又甩不开她的牙齿。胡丽娜感觉到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禁不住一阵恶心,松开口瞪视他骂:“狗日哩想吓死老娘啊!”李石磙抚摸着渗出血丝的咬痕说:“你可真是属狗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罢顺沟往南去了,一面想:“你就是吊死一百回我再也不救你了!”不过胡丽娜并未上吊去死,她两腿一软坐在了沟沿儿上,百无聊赖的望着沟那面笼罩在阳光下安详宁静的柿树村发呆。
一个头戴草帽的男人顺棒子垄朝这边走来,青翠的棒子叶拂着他那呈O形的小腿。他照直了胡丽娜径直走到沟沿儿上,摘下草帽拿在手里一面往裸露的胸脯子上扇风一面说:“大妹子你坐在那儿瞅啥哩?”胡丽娜没好气的说:“瞅你娘哩!”那人大概是个半吊子,或者装疯卖傻只为了跟胡丽娜多说两句话。他说:“俺娘在家里捶麦头哩,不在这儿啊,你咋能瞅见了哩。”胡丽娜说:“你娘哄你哩,她不在家,从地底下钻到这儿来了。”那人说:“在哪儿?我咋没看见?”胡丽娜抬手一指水面说:“那不是,搁水面上跑得正欢哩!”那人朝水面看去,只见一个水拖车在水面上跑跑停停,呲牙笑说:“那是水拖车。”
胡丽娜说:“对呀,水拖车不就是你娘么。”那人说:“你净胡说,水拖车咋能是俺娘哩!”胡丽娜吼道:“你娘不是水拖车是啥,是老母猪!七孙王八羔子,还不赶紧滚,趴你娘怀里拱奶去!”一面捡起一个土坷垃照那人砸去。那人慌忙躲开说:“你咋砸人哩,真不好玩!”胡丽娜骂道:“你娘好玩,回家玩你娘去!”又用土坷垃投他。那人回骂道:“骚女人坐在这儿俩腿大敞等野男人捣你哩!”弯腰拾起土坷垃投过来。胡丽娜听他骂她,一时间又恼又怒,不提防土坷垃飞过来了,及至发现想躲已来不及了,忙伸手去接。
不料那土坷垃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了一挡,斜刺里砸在她的裆部。那人见了拍手大笑:“砸中了,砸中了!”胡丽娜羞怒难当,爬起来双手连发土坷垃一面跳脚大骂。那人也不胆怯隔着东条沟跟她对骂投坷垃,直到李石磙拐回来方才转身跑回去了。不几日满村子里都是孩子们的说唱:东条沟,投坷垃,跳起脚尖骂蚂虾,蚂虾躬了腰,胡须往前趴,胡说八道乐哈哈。胡丽娜想当时在场的只有李石磙,这顺口溜必定是他个王八羔子缺德鬼编排的,气呼呼的来跟李石磙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