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花恋上了黑夜,因为她总是在夜间轻吻这片黄土地。飘雪的夜有些暖了,花儿在一身汗水中醒来,她拿手抹着湿漉漉的身子,脑子里刚闪过咋真热呀,只觉得手底下搓出许多泥垢,于是又厌烦起这个肮脏的躯体来了。她想起了夏日里才打沙河里洗完澡爬出来,可是拽到家再去搓身子仍能搓出细细的灰泥,何况秋连着冬两个季节不下水洗澡就连拿热毛巾擦一擦身子也没有过哩,这身子上的尘泥老皮不知该有多厚了啊,要是大冬天里也能见天的洗澡哪怕三天洗一回哩该有多好啊。
花儿使劲揉搓身子然后将搓掉的泥垢于肌肤上团成一个大蛋子捏住了伸出胳膊丢在地下,如此以来冷风便钻进了被窝,不一时她身上的汗就干了,想要再搓掉灰泥也不可能了,不过她依旧机械似的揉搓肌肤,乱七八糟的想着一些事情。她想起了酒窝儿,她说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做成的,女娲娘娘可怜男人太孤独就趁他睡熟了从他身上抽掉一根肋骨做成了女人躺在他身边,所以女人注定一辈子都要依附着男人生活,可丁岚却不是这样说的,她说人都是女娲娘娘用泥巴做成的,开始的时候女娲娘娘很细致的捏人,后来就不耐烦了干脆拿柳条儿蘸泥巴甩,结果就有了瞎眼、瘸腿、歪嘴、没鼻子等等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人,这也是为啥人身上总也有洗不净的灰,因为人原本就是泥巴做成的么,没有了泥灰就不是人了而是神。
娃蛋动了一下。花儿翻了个身,侧卧着探手去摸娃蛋,感觉他身上也是汗津津的,一时犹豫着要不要拉他起来把他尿尿了,忽而怕他乍一离开热被窝给寒风一吹冻着了,忽而又担心他尿床上了,这时耳边响起李石磙的梦话。李石磙睡在被窝的那头,他在梦中呼喊着丁岚的名字。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花儿明白了白天里他为啥瞪着枣树发呆了。当时花儿推了他一下问想啥哩。李石磙很慌乱的样子说枣树死了。花儿说枣树早就死了,你慌张啥哩。李石磙说哪有啊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可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它告诉花儿他在撒谎,还有那个给他及时放出来的响屁,胡丽娜说他一撒谎就放屁屁越响撒的谎越大。
花儿好不伤心难过啊,她暗自说道想丁岚了就直说嘛,别说你想她了我也想她了,她走了都一年了连个信儿也没来过,可是为啥不敢说出来哩?难不成心里面装着个鬼么?恰在这当儿黑暗中骤然响起婴孩的哭叫,花儿心中猛地一惊,这哭声分明不是来自于娃蛋,因为他就睡在身边呼吸均匀的酣睡,很显然另有一个小孩子在哭,那么他是谁哩?这哭声为啥听起来好像就在大门外面哩?花儿怀着满腹疑窦蹬醒李石磙说:“石磙哥你听,有小孩哭哩。”李石磙给花儿蹬得舍弃了哭成泪人的丁岚,那哭声立即钻进了他的耳朵。他睁大诧异的泪眼说:“可真是的哩,该不会是胡丽娜生了吧?”
花儿疑惑道:“不挨吧,哭声可是从东边传来的哩。”李石磙说:“赶紧起来瞧瞧去。”两口子急忙穿衣起来,刚走出房门便听到乔大爷一边咳嗽一边拍门喊:“小花儿小石磙恁俩这是作的啥孽呀,为啥大半夜的把娃蛋丢在门外的雪地里啊!”原来他将那孩子误以为娃蛋了。那孩子当然不是娃蛋,然而他是谁,又是哪个丢他在院门外的门楼下,三个人一时间都坠入了迷雾,不过有一点是清楚明白的,这孩子是有人特意丢在这儿的,其目的应该是拜托花儿和李石磙代他(她)养活他抚养他长大成人吧。这孩子看光景跟娃蛋大小差不多,又因右臂上刺个“一”字,李石磙和花儿便给他取名为“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