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洁实一家三口依依不舍的直把李石磙送到村北二里地以外。丹丹自始至终都手扶着车后座,那情景好像随时都能拉拽住向前滚动的车轮。她的手指纤巧灵动,像艺术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李石磙曾不止一次的想,这双手不应该捏着粉笔头在黑板上写字,也不应该抓着擀面杖做饭,更不应该握着锄头面对黄土,这双手应该放在琴键上弹奏出优美动听的音符,他很庆幸那些青年学生的到来,否则今天他就不能够为这双手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安放,是他们让他知道了什么样的手才有资格去弹奏高雅的钢琴。她的手有时会轻拍一下车后座,于是那种震颤便沿着车大杠传递给了车把手,然后车把手又把这震颤传递给了李石磙的双臂,于是李石磙便有了一种行走在美妙音附中的欢畅。他喜欢这种只有他才能感知的震颤,他好希望这震颤永远都不要停歇下来。
送别的脚步犹豫而又迟缓的敲击着地面,夕阳的红艳涂抹了远天近树以及路两边青翠的叶片,李石磙的脸上浮现出惜别的留恋,他停下脚步,让目光掠过丹丹那花儿一样的容颜,他笑望着满脸歉意的王洁实老汉:“王大哥,老嫂子,你们请回吧,可是送出好远了哩,再送下去,可是到了俺家了哩!”王洁实老汉一挥手说:“走吧。”老婆子笑说:“可是说好了大兄弟,从今往后咱两家就当亲戚走了啊!”李石磙说:“放心吧老嫂子,八月十五我一准的带着孩子们来看你!”丹丹再次调皮似的笑说:“许神可是有神在的噢!”俏模样很是让人流连忘返。
李石磙不知怎么了竟然抬起手要去轻抚丹丹的秀发,却又猛然停在了空中,丹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眼似乎等待着他的抚摸,老头子和老婆子都看着他的手,他的心思瞬息万变,他想明白了这种情况下最好如大哥哥疼爱小妹妹那样爱惜的摩挲一下她的头发方才显示出他的心底无私天地宽来,那在空中逗留片刻的又黑又大的手终于落在了那油光黑亮的头发上,随后他便骑上自行车跑走了。
已经很远了,丹丹双手合成喇叭状冲他喊:“很是期待李大哥的再次光临寒舍哦!”见李石磙回过头来,跳跃着挥动双手向他作别。风撩起了她的鬓发,夕阳染红了她的双颊。李石磙的眼中闪过泪花,香甜的豆面条、拿着毛巾擦拭汗水的手、小溪中清晰的倒影•;•;•;•;•;•;这条笔直的路,是否应该承载起另一朵鲜艳的奇葩。李石磙怀揣着纷乱的思绪顺路往北逶迤而来。他总觉得身后有双明媚的大眼睛一直目送着他,在起初的回头顾盼中,他还能看见逐渐缩小的丹丹的身影,她的身后是老头子和老婆子以及宛如绿野之中的孤岛似的村庄,往后来他就看不到他们了,只见到那孤岛正快速的向远方漂移。
尖利的汽笛声使她意识到已到了公路了,横穿过去走了不到五十米便是一条沟,因在柿树村前面故而被称作“前沟”。只因“前”与“甜”音近而“甜”更让人觉得美好便又叫做了“甜沟”。沟上有一座桥,左边桥栏杆上刻着“艰苦奋斗”,右边桥栏杆上刻着“自力更生”,均是红色毛体字。过了桥再往前走出五十米的光景就进入了柿树村。从中穿过去下了村后的斜坡行出去百十米,顺路往东拐上了一条五米宽左右的路。
这条路不是一直往东延伸而是在六七十米远的地方转弯北去了,穿过干河、三干、二干、一干直接与叶寨村大队部西边的那条主干道相连。这条路原是叶寨和柿树两个村子的田地分界线,如今这条分界线向北移至到了干河沿儿上,若不是他李石磙多方周旋,这界限就不是干河沿儿而是三干沿儿了,中间的大片良田都被申有财死乞白赖的硬塞给柿树村了。李石磙在这条路上站立了很久直到太阳红着脸落下去了,方才发泄似的撒了一泡尿骑车回家。到了二干桥头,又停下来望着暮色中的荒凉的青年场呆望了两支烟的功夫,眼前耳畔闪动着它昔日的热闹情景。李石磙喟然长叹一声,点燃一支烟用牙齿咬着它骑上自行车继续北行。